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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向吟

  「但這足以證明她有潛逃國外的動機。」安全部主任不安地挪了挪腳;「若非令公子將她押回台灣,否則此刻她已經潛逃無蹤。」看著凌睿唐如此為最有嫌疑的罪犯護盤,那種打自心底的確認,不禁令他的立場開始動搖。

  「是這樣嗎?」凌睿唐聞言冷笑,「我懷疑你們只是隨便找個替死鬼交差,資金外流這件事的背後,應該有另一個龐大的國際犯罪集團操控,以晚晶學糊的個性,她不可能會成為集團的一份子。」

  「但……」冷汗在安全部主任的額間集成一條水流,他緊張地擦了擦,「在所有的調查中,她是惟一有可能犯罪的人啊!況且她的戶頭裡有著近千萬元的存款,這些錢又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她苛待自己省下來的。」一思及此凌睿唐又禁不住心中疼惜地攬緊了她,「你們的消息來源太膚淺了,正巧中了犯罪組織的伎倆,她是代罪羔羊。」

  凌騰炎古怪地擰起眉頭,對於兒子如此深入的見解百思不解,「你怎麼會明白這麼多?你沒插手過公司的事情,怎麼會知道有犯罪集團企圖弄垮亞太地區的所有公司?」

  「我已經循線追查這個國際犯罪集團好一段時間了。」凌睿唐沉穩地笑了笑,眸裡又多了一份篤定的銳利,「然而這次他們惹上了我,而我不會再放過他們。」

  ***

  凌艾荷習慣性地咬著食指的側邊,這是她深思的習慣,而閻月靜靜地瞅著她的側面,揣測在她聽到這些說法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過了好半晌,凌艾荷才緩緩地鬆開牙根,平淡無波地望進他冰綠色的眼眸,「為什麼帶我回醫院?」

  閻月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問的是其他的問題,諸如那個犯罪組織是什麼樣的型態、如何侵入你的公司,或是公司裡的內應是誰之類的問題。」

  凌艾荷擰了擰眉,「你知道答案?」為何他總是一副他知道天下所有事的樣子?難道連這種事他也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所以你問了也是白問。」閻月隨意地聳了聳肩,心裡半有戲弄她的快感。

  凌艾荷白了他一眼,「別引誘我問不到答案的問題。」她覺得他愈來愈可惡了,似乎總是想讓她做出一些她自己未曾做過的愚蠢行為,尤其是那張無賴般的笑臉,她真想把他臉上掛著的笑容狠狠撕碎。

  她臉上泛起的不滿令閻月有點想大笑出聲,但他還沒那個膽量惹這頭母暴龍生氣,天曉得他肩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直覺她開始有點轉變,不再是剛跳樓裡萬念俱灰的絕望者,起碼她的烏黑明亮的秋瞳裡多了一份該有的生氣,尤其是她因怒意而微微抿起的紅唇,在他的眼裡看來不僅不嚴厲,反增添了幾分俏皮的味道。

  他咧開嘴,直視著她熠熠發亮的眼眸,不自覺地伸手觸碰她的臉頰,卻冷不防地望見她眼裡猛然升起的戒備,然後她迅速地輕啟朱唇,露出她的編貝玉齒,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又咬人了!閻月忍痛地飛速抽回他的手指,「你能不能……管好你的牙齒?」她的反射動作簡直活像只野生的攻擊性動物!

  「只要你能先管好你自己的手。」凌艾荷冷冷地回答道,恍然大覺自己的牙齒有多可怕。當她發覺咬人可以抒發自己的情緒之後,他若再敢碰她就別怪自己有可能把他啃成碎片。

  「真是只暴龍。」閻月苦笑地瞅著指上的齒痕,由明顯的痕跡可看出她咬得一點也不留情面,完全把他的手指當成最堅硬的食物對待。

  「什麼?」凌艾荷得意地瞇細眼再咧開嘴,又露出她森冷恐怖的牙齒。

  「沒事。」閻月的眸裡閃過一絲異光,興味地瞅著她挑釁的面容。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什麼叫「以牙還牙」的道理,而他會親自示範,「有時候裝傻也是一種幸福,太過精明的人會活得太累。」

  凌艾荷緩慢地斂回高揚的嘴角,「這是拐個彎罵我太傻?因為不懂得裝傻,於是活得很痛苦?」

  閻月不置可否,在和她先前的相處經驗中,他早已得到教訓,她的個性中隱含著害怕被人傷害的因子,於是最輕微的一句話都會讓她馬上建築起自己的防備而攻擊對方,不管對方出善意或是惡意。他的心裡隱約地泛起一抹憐惜,她的個性……唉,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啊!過去她太過強迫自己成熟,卻忽略了成長過程中應有的快樂,他看到的總是一個內心深處不快樂的孩子。

  久等不到閻月的回答,凌艾荷下意識地別開他熱烈注視的眼光,「你都是這樣嗎?想盡辦法去窺探別人的內心,當遇上詢問時,總給我完全毫無相關的答案,或是沉默不語。」他不明白當他有這種反應的時候,她總會有種錯覺,像是在兒時做錯事時,承受父親無言而責備的眼光,卻又告訴她該怎麼做,要她自己在錯誤中去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也許在外人看來是開明正確的教育方式,在自己的身上得到的卻是與眾不同的感受。旁人羨慕她獨立自主的個性,但他們卻不明白在她學習的階段中,有多麼惶恐自己會做錯事,她害怕周圍人對她失望的眼光。然而長大了,她學不會依賴,也學不會如何將自己的成就與痛苦和別人分享,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個成熟而獨立的個體。這就是她的精英教育啊!養成了一個冷血的怪物。

  凌艾荷抿了抿嘴,將自艾自憐丟到心靈的最角落,對閻月如同父親的反應心裡有些淡然的失落,「也許我不該等待你的回答。」

  「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問了連我也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她臉上的生氣又消失無蹤了,他真該明白自己絕對不能提起嚴肅的話題,否則以她的死腦筋就會開始往牛角尖鑽,或許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遭遇才會養成她這樣的個性,但她的確對自己太過嚴厲,「因為每個人的思考層面不同,所以我無法針對每個人做出公正的評斷,倘若以我的論點對你的問題做出批評,豈不是對你很不公平?」

  「沒有人可以做到完全公正。」凌艾荷精準地抓到他話中的重點,喃喃地重複過一次,她嘲弄地笑了笑,「這是承認你自己的缺點嗎?」

  「承認自己的缺點,甚至欣賞它,有什麼不好?」

  凌艾荷難以置信地瞅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有那樣的自信?即使是自己的缺點,他都毫不猶豫的接受、包容它,甚至引以為傲?那不是普通人說辦得到就辦得到的事啊!當她發覺自己的缺點時,她只會想盡辦法掩飾、漠視它的存在,努力將缺點修正過來;然而為什麼他能接受完整的她,即使是個性中不完美的地方?這樣的人好恐怖!

  「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閻月緩緩地咧開笑容,冰綠色的眼眸一閃一閃的,未了又補了一句,「我會害羞。」

  凌艾荷「嗤」的一聲,差點為他突來的幽默感爆笑出聲。害羞?這是一個死神會說出口的話?拚命地抑下梗在喉頭不住顫動的笑意,但她發覺自己的自制力變差了,居然還是讓泉湧不斷的笑聲低低地湧了出來。

  閻月滿意地微笑,「我喜歡你的笑聲。」在笑容間,她總是精銳的眼眸也跟著笑意而溫和了許多,他總拒絕不了內心想看到她笑的樣子。而最重要的,他想勾起她對笑容的記憶。

  「你……」該說他是怪人嗎?似乎在客觀的論點相較之下,她才是怪人,凌艾荷實在不明白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但她的確欣賞能適時發揮幽默感的人,比起一些整天道貌岸然的老學究好多了。她緩緩地停下了笑聲,瞅著他的面容,「你……」她飛快地在腦中搜索著字句,最終找到一個詞彙來形容他,或許不夠貼切,但那是第一個躍上她腦海的觀點,「好可怕。」

  「可怕?」閻月揚了揚眉,著實想不到她會用「可怕」來形容他。他的笑意未減,在一瞬間漾過一絲可以稱之為「寵溺」的謎般溫和眼神,「也是你說對了,我是個可怕的人,而這個『可怕的人』打算帶你去做些可怕的事。」

  ***

  跟著閻月進到醫院的另一間病房,凌艾荷頓時明白他所謂「可怕的事」究竟是什麼,她的臉剎那間轉為蒼白,泛冷的寒意直直地襲上她的脊樑。先前溫暖的感覺不見了,她望了望閻月的背影,他身上的黑袍下擺莫名地翻騰著,有如黑天使的羽翼,張牙舞爪地向她宣稱他的身份。

  是啊,她怎麼忘了?忘了他是一名死神,忘了他正是終結生命的執行者。凌艾荷將視線移至病榻上的人影,隨即被緊緊地抓住了視線,無法移開。巨大的白色綿被幾乎淹沒了蜷在床中央的瘦小軀體,那是一個約莫六歲病入膏肓的小男孩,消瘦得幾能見兩頰凹陷下的顴骨,由他蒼白的臉色和身旁的儀器看來,誰都能明白這個小男孩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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