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忙線暫告一段落時,內線響起,她才接起來,立即傳來怒吼的聲音,「譚有如,你馬上給我進來。」
電話很燙,有如似乎可感覺彼端正在燃燒一把熊熊的大火。
進了辦公室,她聲音平平、神情淡淡的說:「總經理叫我有事?」
「你以為自己是來這裡當總機小姐嗎?你不懂有些電話秘書就可以自己處理,不必通通轉進來。」
「我懂,可是總經理並不相信我,所以我不敢自作主張,只好全部轉給總經理自行解決。」
他氣得對她斜瞪眼,一時之間也拿她沒轍。
「譚有如,從現在開始到中午休息這段時間都不要把電話轉進來,有什麼事你就看著辦。」
「總經理相信我?」她是故意這麼問的。
「我只是在交代你一個秘書應該做的事。」勁彰避重就輕的回答她。
「那下午呢?」
「下午,什麼意思?」
「總經理只把事情交代到中午以前,至於午休過後是否也比照現在辦理,還是總經理另有其他重要行程?」
「你——」勁彰直瞪著她,恨不得她消失在他的眼前。「譚有如,董事長直誇你能幹,可是現在你卻要我來告訴你我下午有什麼重要行程?」
「是的,我以為總經理不喜歡秘書安排的行程,那麼就請明確告知,我好聽命辦事。」
勁彰很清楚譚有如是有心、有計劃的要他承認她存在的事實,他偏不。
「下午……」他翻看桌上的行事歷,上面亂七八糟記了一堆資料,一時半刻也理不出來。「對了,我下午和銀行的林經理談事情。」
「我知道了,總經理,那麼我現在就去把下午要和米爾貝納廣告公司的人開會的事取消。」她拐彎抹角告知他下午的行程。
『等一下!」他輕咳一下,然後面不改色的說:「不必你費事去取消,我還是和廣告公司的人開會好了,我正好對他們用『優雅』來當這支口紅的主題有意見;還有,你去通知企划行銷部的人下午一起開會。」
「是。總經理還有事情要交代嗎?」有如沉穩的說,並沒有因此而露出得意神情。
他藉著撥電話的動作來表示對她的輕忽。
她見他沒有回應,於是輕悄悄的要退出辦公室。當她打開門時,勁彰突然又叫住她。
「譚有如,用我的名義送一束花去給何玉菁。」
「好的。
其實她早就這麼做了。職場女孩被人用這種理由辭退,也夠讓人沮喪了,何玉菁離開公司的第二天。她就用辜勁彰的名義送了慰問的花束,並且還附上一封推薦信,希望對她重新找工作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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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彰還是直接喊她譚有如,但是已經不拒絕她每天為他做例行的工作報告了。
他的理由是,何必為一個討厭的女人而讓自己工作不上手天天不順心呢?
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們之間取得協調,事實上他還是認定她只是董事長安排在他身邊的一對眼睛,所以他在其他同事面前也不掩飾對她的討厭。
不過有如一點也不在意,甚至以為這樣帶有灰色的關係也不錯。灰色是冷色調,是一個具有緩衝又安全的色系,她上班時穿的套裝就偏好灰色系。
她曾私下比較前後任的上司,董事長人雖然嚴厲苛刻,但是只要靠能力再加上努力就可以輕易獲得一百分;不過辜勁彰的標準卻是隨心情而定,如果沒有抓住他的工作節奏,只會徒勞無功,而且還會對自己的工作能力產生懷疑。
然而,再怎麼亂無章法也有脈絡可尋,有如花了比平時多兩倍的心力,終於抓到他跳躍式的思考模式,於是她又恢復每週一、三晚上的佛朗明哥舞的跳舞課程。
「有如,你怎麼好一段時間沒有來練舞,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佳敏一看到她眉眼都笑了。
「前一陣子工作比較忙。」有如雲淡風清的解釋。
「我記得你是一位秘書。」佳敏口氣裡帶有惋惜的味道。
「嗯。」她輕應一聲。
來這裡習舞的學員,在休息時間的時候,他們總是像葡萄似的串在一塊聊著各自白天的工作,但是有如從來就不是那串葡萄裡的一個。
「我一直覺得你的舞跳的很好,身體對音樂的敏感度也很準,你不當一位舞蹈家實在太糟蹋上天賦予你的才能了。」
有如淺淺的笑,並不作聲。
佳敏手肘輕輕的撞了她一下。「你要不要正式加入紅火舞坊?」
「林老師,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對佳敏突如其來的邀約,有如頗為吃驚。
「怎麼不可能?脫下套裝換上舞衣,不過是幾分鐘的事。」
「用幾分鐘來決定一生,太冒險了。」
佳敏看著前方鏡裡的有如,那清麗的臉就好像浮在平靜的水面上,彷彿風從來就不曾吹皺這池春水。
『有如,你知道我本來是學古典芭蕾的嗎?」
有如搖搖頭。
「我還曾得到世界古典芭蕾舞的亞軍,當時被譽為最閃亮、最有前途的芭蕾舞者。」佳敏說起當年勇,好像在說讀書時考試得到一張獎狀,只剩下一點點自我調侃的驕傲。
「那你為什麼捨棄古典芭蕾,選擇完全不一樣的佛朗明哥舞?」
「有一年我到西班牙表演,在最後一天表演完結束,和一個朋友到街上的酒館喝酒,那時有人正在跳佛朗明哥舞,當我看舞者極端放縱的表現自己又撩撥觀眾,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著火了,這樣的舞蹈深深地使我著迷,於是我便決定留在西班牙跳佛朗明號舞。」頓了頓她又道:「有如,你猜我花了多久時間決定的?」
「我不會猜,你直接告訴我吧。」
「十分鐘。我看完那支舞之後,立刻跑回去告訴團長說我不跳古典芭蕾了。」
「十分鐘?」有如嚇了一跳。
「對呀,十分鐘決定我下半生要走的路。那一年我二十八歲,在西班牙待了將近四年,然後決定回國把佛朗明哥舞介紹給大家認識。」
有如直視這張三十幾歲的女人臉孔,眼角和唇邊一條條顯而可見的細紋,是她人生裡不可抹滅的精彩歲月,也許有一點點的滄桑,在她的眼中卻是美麗的。
佳敏不放棄的勸說:「如何,要不要考慮我所說的話?我回來就是想推廣佛朗明哥舞文化,就需要像你這種特質的舞者。」
有如露出敬謝不敏的淺笑,算是給她的回答。
「好吧,人各有志,我不勉強你。」佳敏站起來,俯看著她說:『有如,那天晚上,一定是你惟—一次放縱自己的感情。」
佳敏說的沒錯,從小她一直過著符合別人期許的生活,至今二十五歲。人生是優秀的。
有一天,她在街頭看到佳敏在街頭跳佛朗明哥舞,不禁震懾這種的生命表現,當下她衝動上前報名參加佛朗明哥舞的課程。
她就這麼跳下來,甩甩汗,扭扭腰,在擺動荷葉邊裙之中找到人生的精彩。
也只有在跳舞的時候不必向別人交代她的人生。
第二章
勁彰不得不承認譚有如處理事情很精準又有效率;不過他認同她的工作能力,並不表示他認同她這個人。
他仍然討厭她。他討厭她身上的套裝、腦後的髮鬢、冷淡的表情,尤其是自從她來了之後,辦公室的女孩穿著也保守呆板起來,依樣畫葫蘆的穿起套裝和包鞋,把女人最性感可愛的肩胛和腳指頭藏起來。
公司裡有一個嚴峻的董事長和冷冰冰的譚有如就夠了,不需要所有的女職員都像用這個模子印出來,毫無風情,了無情趣。
「女人是被允許花枝招展的,這句是我替辜氏企業的若妍女人重新塑造的新形象,一定可以得到現代女性消費者的認同。」勁彰在辜氏企業的會議上大膽的提出顛覆傳統的言論。 若妍化妝保養品是辜氏企業所有美容體系中最龐大的一支,長期以來,若妍女人在消費者心裡一直是以典雅淑女的形象著稱。
「什麼花枝招展?只有低俗不正經的女人才會這樣。」辜林喜妹輕叱,「勁彰,這就是你看女人的眼光?我看你真的是被圍在你身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給教壞了。」
「董事長,您誤解花枝招展這句話的含意了。女為悅己者容;一個女人本來就應該努力的打扮自己,認真的展現自己的美麗,勇敢的取悅自己喜歡的男人。」
「胡說!若妍的消費女性不是那麼膚淺。」辜林喜妹說。
「這不叫膚淺,是女人與生俱來的能力,以前她們埋在心裡,現在若妍要讓女人勇敢表現出來。 勁彰信心滿滿的爭辯。
辜林喜妹注視著勁彰,本來對他花名在外很不放心,惟恐像他父親一樣流連花叢而自毀前程,但是對他的自信卻頗感欣慰,心想可以提早把辜氏企業放手交給他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