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人家是餓死鬼來投胎,他卻是投胎來做餓死鬼,只要有吃的,上刀山、下油鍋他也在所不辭。
「孟氏實業集團」六個大字就貼在餐廳人口處的牆上,下面三排象徵精誠團結的精神標語,令人耳目一新。
江昕他們被安排和孟昶、劉震以及宋志誠等人同一桌。
孟昶不太愛說話,因此他們也就不約而同的閉起嘴巴,低頭拚命吃,而江昕沒啥胃口,但也想不出什麼話當開場白,好把氣氛弄得熱絡一點。孟昶就坐在她對面,她垂著眼瞼,卻依稀感覺他的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停在她身上。
老天保佑,他千萬不要是個色情狂。
「江小姐,這菜合你胃口嗎?」宋志誠慇勤地問。
「唔,好好吃。」很少有公司附設的餐廳能做出這麼精緻的菜色。
「你們T省人真矯情,好吃就好吃,非得說好好吃,每次聽得我雞皮疙瘩掉滿地。」劉震馬上「吐槽」她。
「是這樣嗎?」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口頭用語呀。江昕是很上道的江湖兒女,馬上端起酒杯賠罪,「容我為這句『好好吃』跟你說聲抱歉。」她仰頭一口飲盡,絲毫不拖泥帶水。
「夠魄力。」不只宋志誠誇獎,連同其他陪坐的孟氏實業集團員工都因她的豪氣和好酒量,而激起昂揚的興致。
江昕的煙癮和酒量在廣告界原就是個傳奇,和她共事過的人從不曾見她醉過,她一向酒喝得愈多,工作就愈起勁。
她是個賣命三娘,只要一逮到機會,就不計後果揮霍自己有限的生命。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外表看來,她聰明美麗、出類拔萃,事業一帆風順,別人夢想中的成就和機運,她無一不獲得,只有和她走得比較近的幾個好友才知道,她不快樂。印象中,甚至沒有人記得她曾開懷大笑。在團體中她永遠是善於製造氣氛和笑的氛圍能手,像這席飯吃下來,大致賓主盡歡,只有孟昶始終擺著一張臉,尤其在瞟向她時,眼中所流露的是陰鬱得教人膽寒的利芒,難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沒道理呀,堂堂一個大老闆,哪有那麼小氣又小心眼的?
「哎呀,我不行,我醉了。」宋志誠搖晃著身體站起來,捱近江昕道:「江小姐能送我一程嗎?」
「周經理可以送你。」孟昶好不容易開啟金口,竟是一道逐客令。
宋志誠先是一陣不悅,但馬上換回笑嘻嘻的臉孔,「好好,我先走,別忘了,我們改天還要找時間聚一聚,呃,套一句T省話那叫續……」
「續攤。」小陳連忙幫他接上。
「對,續攤!」他一笑,轉頭衝著孟昶問:「可以吧,孟子?」因為孟昶太年輕,叫老孟不適合,所以他便稱孟子。
但這「孟子」兩字一出口,幾乎令所有人都忍不住絕倒。
他也笑了。呀,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她不曾見過這麼俊逸飛揚,炫惑人心的男子。
江昕突然覺得他的面孔和笑靨有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她鐵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他真該去拍電影。」自詡是阿蘭德龍二世的小陳都不禁讚歎。
宋志誠什麼時候走的沒有人記得,直到發現席上只剩他們幾個時,江昕才趕緊使眼色,暗示大伙該走人。
「各位,謝謝你們今天的招待,我想我們也該走了。」說完,江昕便和小陳他們起身打算離去。
「江小姐。」孟昶喊住走在最後的江昕。
「孟老闆還有別的吩咐?」江昕往他面前一站,發現他的身高真的很驚人,竟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有餘。
孟昶面有怒意地望了她一會兒,道:「如果你想和孟氏實業集團合作,最好把煙酒戒了,我們這裡是正派經營的企業,可不是三流的公司行號,不要把T省那一套應酬文化帶到這裡來!」
說完也不給江昕申辯的機會,轉身就走,害她像被人當胸捶了一拳般,感到悶痛,還不能喊疼。
連她老媽都不反對她用尼古丁和穿腸毒藥作慢性自殺,這傢伙憑什麼管起她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好習慣」?
月 月 月
翌日,孟氏實業集團來電告知絕佳的創意和縝密的策略規劃,讓江昕他們拿到這個廣告代理權,當然,其中不乏幾分意外的成分,這使得大伙無不欣喜若狂。
小陳提議向公司多要兩天假,留在上海痛快的玩一玩。聽說白天的上海是生氣蓬勃的城市,夜晚的上海,則歌舞昇平、浪漫繁華;搭船到黃浦江攬勝,或到外灘欣賞燈火輝煌的藝術泛光燈,更是一大享受。
江昕不想掃他們的興,但她真的不能留下來,她老媽已經揚言,如果明天太陽下山以前,還沒見到她的人影,就要殺到這裡來,將她五花大綁帶回澎湖。
因此,當天她就搭機前往香港。
飛往高平的班機還要兩個鐘頭才起飛,昨兒一晚上沒睡好,江昕遂趁這時候到候機樓補個眠。
她眼睛合起來不到五分鐘,突然有人用力將她搖醒。
她猶來不及開口問明原委,對方已先搶白,「小姐,你的皮包差點遭竊,要不是我幫你把那扒手趕走,你現在就完蛋了!」
「真的嗎?」江昕滿腹疑惑地盯著眼前這名和她老媽差不多年紀的婦女,剛才她明明還沒「入定」,怎可能連有人下手行竊都沒有察覺?
「當然是真的,跟我買一束花算是給我的回報吧。 」
這才是她真正的居心吧!江昕注意到她手裡挽著一隻花籃,裡面有紅玫瑰、紫羅蘭、大波斯菊……林林總總約五六種鮮花。
做生意做到這麼不擇手段,大概只有香港人才辦得到。她記得機場裡頭不能兜售生意,這婦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江昕本想一口回絕,但一看到那張臘黃嚴厲的臉,就想起她可怕的老媽,趕緊掏出十塊美金,告訴她不用找了,抱著一打水晶玻璃紙紮著的玫瑰花,拔腿便往人群裡鑽,惟恐一不小心她又跟上來。
記不得有多久不曾買花了,不是她不愛花,只是覺得這一朵朵爭奇鬥艷的花朵既可憐又可笑,美的姿態只為博取人們短暫的讚歎,緊接著就趕去奔赴委地為泥的宿命,像極了女人。
突然,她看見前面一對情侶不知道為了啥事吵得不可開交,她想也沒想的走過去,把花交給那打扮入時的摩登女孩。
「抱歉,現在才送到。安平快遞。」她瞇著眼牽起美麗的唇角,向那位二十來歲的男孩眨眨眼。
「你送我的?」女孩馬上忘了他們剛剛吵得有多凶,立刻踮起腳尖抱住男孩的頸子,獻上一記熱吻。
真是容易感動呵!什麼時候她那小女孩般純真無邪的心靈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感動這簡簡單單的名詞似乎甚少出現在她蒼白得近乎失血的生命裡。
回過身,想看看懸在頭頂上方的時鐘,卻意外的瞟見一抹燦亮的身影。是他!出色的人種,在那麼一大群人裡面,隨時都能輕易被望見。
「孟老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江昕一下子竟找不到適當的心情來面對。
「回T省?」他冷淡地問。
他真的很冷酷,大家好歹也見面吃過飯,往後更是合作的夥伴,怎麼連笑靨也吝於給一個?
「是的。」他既然惜言如金,她當然也該沉默是銀嘍。兩句話交談完畢應該是SayGood-bye的時候了吧。
「你的同事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他們不回去?」
沒料到他會提出這一長串的問題,江昕微微一愕,才笑著回答,「他們想留下來多玩兩天,我有急事得提前走。」
「什麼急事?」他問得很自然,絲毫不覺得這可能侵犯到他人的隱私。
果然是怪人一個,不說話的時候,像個悶葫蘆,話匣子一開,則打破砂鍋問到底。
江昕頓了下,心想告訴他也無妨,反正他們只是公事上的往來,私底下不會有任何交往。
「我媽媽幫我安排了一個相親。」
他聞言,臉上散發著異彩,說不上來心中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總之不是對一個初相識的人該有的反應。
「江小姐沒有男朋友?」他問得直接。
「沒有。」直來直往是她對泛泛之交慣有的應對方式。
「現在才沒有,還是一直都沒有?」他的口氣就像是立法委員在質詢政府官員般的咄咄逼人。
「孟老闆對我私人感情的興趣,似乎大過我們彼此間的合作內容?」記得昨兒比稿時,他連出場都沒有,更遑論提出任何問題。
「你的才能和工作經歷我清楚的很。」瞄她一眼,復將眼光調向遠方,他若有所思地說:「沒錯,我對你的興趣的確大過一切。」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在職場上,我是絕對不談私人感情。」即使他俊美的容貌賽若潘安,她也不會因而激起一絲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