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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香綾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他翻起惹人生厭的白眼,色迷迷地朝她上上下下打量。「既然你身無長物,我呢又不能白做好人,不如咱們各犧牲一點,湊合湊合如何?」

  「怎麼湊合?」柳雩妮突然變得傻兮兮,料不出他意欲如何。

  「嫁給我嘍。」店小二咧開兩排慘黃暴牙的大嘴巴,樂呼呼地險些讓柳雩妮嚇得當場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士可殺不可辱,告辭了。」柳雩妮鼓起勇氣,決定與其杵在這兒被他活活嗆死,不如到大街上從容就義,還比較揚眉吐氣。

  但,她才走不到幾步路,他又蒼蠅似的黏上來。

  「不肯嫁?莫非你已有相好的人?」

  這店小二實在有夠 唆,又專愛探人隱私。

  「沒有。」有也不告訴你。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他衝動地抓住她的胳膊,黑瞳幽凜凜地鎖住她的眼。

  有問題,這店小二渾身上下透著一個「怪」字。

  「當然——」不是,誰會笨到去跟一個陌生人吐露自己的肺腑之言?

  「當然是?那好,那就有得商量了。」店小二標準的生意嘴臉,忽喜忽怒,不安好心。「嫁給我,聘金五百兩,外加豪宅一棟。」他臉不紅,氣不喘,吹噓得跟真的一樣。

  就憑你?!柳雩妮覺得自己根本是笨蛋加三級,火燒眉頭了,居然還傻兮兮地的站在這兒聽他唬弄。

  「下輩子吧。」下輩子如果她仍是那麼倒運背時,或許願意考慮將就一點把自己胡亂嫁掉。「現在我忙著去亡命天涯,麻煩你別糾纏不清,害我身陷囹圄。」

  「六百兩如何?」見柳雩妮仍不為所動,他繼續加碼,「七百兩?」

  「五十兩。」柳雩妮把身上僅餘的銀兩全部塞給他。「五十兩買你身上這套衣服。」換了男裝以後,她也許就有機會逃出杭州城。

  「外加兩座店面,一間布莊,怎麼,這樣還不能打動你的心?」

  看來他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柳雩妮忍住一肚子烏煙瘴氣,隨口道:「我沒有心,我的心早給了人。」

  「給了誰?」

  連這也要追問?有沒搞錯!「你到底是什麼人,想做什麼?」呵,這張乍看之下非常鬼見愁的臉,怎麼愈看愈熟悉?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斂去了一開始的怪腔怪調,他的聲音竟滿好聽的。

  「這你管不著吧?麻煩離我遠一點,做個懂分寸的好店小二。現在我再問你最後一次,要不要把你身上這套衣裳賣給我?」五十兩買一套舊衣服,算是天價了,他可千萬別不識好歹。

  「不賣,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

  「嗄!」這聲音更熟悉了。「原來你是……原來你不是……」她把臉再湊進一點瞧個仔細,儘管踮著腳尖,仰頭盯著人家的嘴臉猛瞧不怎麼合乎禮教,但,這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似乎好像可能……

  「這樣還認不出來?」店小二倏地撕掉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下瓜皮帽,露出的竟是一張翩然卓爾俊逸非凡的臉。

  「你是……」她最近相當安份守己,好像不記得有去勾引過這類美男子哩。

  「連自己的丈夫都認不出來,你真是枉為人妻。」李豫矮下身,把鼻尖頂向她與她喘息相聞,冷不妨地在她紅唇上奪了一個吻。

  「真的是你,」他把糾蛇的鬍鬚剔除了,莫怪她一時認不出來。「你更是可惡!」莫名其妙的把她耍得團團轉,害她嚇得三魂七魄四散逃逸。

  「我專程趕來救你,還怪我?」他猿臂一勾,將她摟入懷裡。

  「既是來救我的,為何要扯些亂七八糟的話讓我難堪?」什麼五百兩、六百兩,要是她心一橫,索性先答應了再說,他又將會怎麼做?

  「誰叫你怎麼也不肯承認自己已經名花有主,且企圖一走了之,逼得我不得不略施薄懲。」他溫熱的唇瓣沿著她耳珠子一路來到微敞的鎖骨間。

  「別,」這節骨眼,她可沒心思跟他玩這種調情的遊戲。「你知道我已走投無路,又怕連累你,倘使你覺得我應該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傾吐心聲,那我真是看錯你了,你該清楚,我沒有偷——」

  「有,你偷了我的心。」他摸索至她高聳的酥胸,無限憐愛地撫捏著。

  「我偷到了嗎?」

  「你心裡有數,何必多此一問。」

  「如此說來,你也是個賊。」她的心不也同樣被他給偷了去。

  兩人相視一笑,復又陷入一片愁雲之中。

  她黯然垂下眼臉,「卓姑娘的壽禮是怎麼弄丟的,我真的不懂。」

  李豫解意地點點頭。「這是欲加之罪。」

  「你知道內情?」把他不安分的手拿開,她要專心聽,把事情弄明白。

  「唔。卓家蓉用一百五十兩買通的那兩名侍女,在收了我的三百兩銀子後,就全部招供了。」他不肯浪費這片刻得以兩情緒蜷的美好時光,雙手又從背後游至她胸前。面對她,他永遠飢渴如一匹餓狼。

  柳雩妮嬌弱的骨架承受不住他魁梧的身軀,呼吸變得急劇而喘促。

  「我們……快找個地方躲起來……」萬一被外頭的官兵發現就慘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無懼於外頭的擾攘,李豫抱著她走入前方的木屋。

  這間雅築前方有個粉紅嫩綠的荷花池,一扇竹門推開,當中掛著細密朱紅簾子,四下排著六把黑漆交椅,牆上懸著山水墨寶。

  「這是你的地方?」柳雩妮問。

  「我們的另一份產業,包括方圓十數里二十多筆良田。」他道。

  垂著珠簾的床榻已鋪上厚厚的軟墊,熏著淡雅微甜的草香,窗旁的絲絨紗縵隨著偶爾鑽進的涼風,微微飄蕩著。

  柳雩妮躺在舒適的床上,頭枕著他的臂膀,秋瞳深處如一張密密的網,網住他傾注的千斛柔情。

  「豫郎,」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呼喚著他的名字。「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吟風別院了?」

  「不回去,我們統統不回去,連柔兒也不回去。」他已心搖神蕩,含著酒哺入她口中,邀她一醉解千愁。

  柳雩妮發現他的十指和她的緊緊纏繞,裸裎的身子陡覺一陣冷涼,之後烈火如焚,情潮激越似千里狂馳。

  她怎麼能夠在十面危機中,享受這魚水的歡愉?可,依偎在他懷裡,是如此的教人心安,彷彿一切大局抵定,他就是她生命的主宰。

  倆人纏綿腓惻地緊擁著彼此,四目交織的眼中有一雙無窮恩愛的人兒,他火熱厚實的胸膛很快地撫平了她心中的疑懼,逐漸徐緩地引領她共享極致的喜樂。

  太陽出來了,他們在這張熏了草香的竹床上耗了一天一夜,彼此歇盡力氣地承歡和需索,像一對久別重聚或即將闊離的恩愛戀人,深恐過了今夜就沒有明日,那麼地戒慎惶恐。

  朝陽的輝芒從窗縫中瀉入房中,到處均是點點晶亮,予人美好的心情。

  外頭的紛擾不知如何了?卓家蓉追不到她,肯定怒上澆油,恨上加恨。李老夫人若知道她這原該亡命逃難的一夜,她竟和李豫在此放浪廝守,又會如何地痛心疾首?

  柳雩妮凝睇著依舊酣然入夢的他,無奈地牽起朱唇。能怪她嗎?為什麼明明是男人強取豪奪,卻總是把所有的罪過歸咎到無辜的女人身上?

  「醒了?」李豫側過身子,一隻腳橫壓上她的小腹,令她呼吸為之一窒。「有力氣可以長途跋涉?」

  「你要帶我去哪?」

  「羅田鎮,按禮,我該去跟你哥提親,從那兒將你迎娶回杭州,你說,找誰當媒婆好?」

  她感激莫名,燦亮的眸子忽地泛起汪洋。「你不是哄我的?」

  「下月初八是個黃道吉日。」他正色道:「我已經在昨兒當眾宣佈,並央請左探花向武林同道發出喜訊。」

  柳雩妮合該欣喜若狂的,她羞赧地把臉埋入他心窩,不讓他瞧見那嫣然甜蜜的笑靨。從沒想到,她會如此熱烈地愛著,心甘情願成為他終身的俘虜。

  *  *  *

  他們原預定三日後出發前往羅田鎮,李豫卻突然接到幫中某香堂來函,告知揚州分舵無端遭官府掃蕩,盼他火速前往處理。

  滿懷希望乍然落空,柳雩妮心中的悵然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幸好李豫臨走前找了柔兒來跟她作伴,才沒讓她悶得發慌。

  「你是怎麼著,幾天前我就發覺你臉色蒼白,人狠狠瘦了一大圈,今兒又更憔悴了。」她疼愛地撫著李柔粉嫩的臉蛋,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我也不曉得,」李柔吐了吐舌頭,強要作出不在乎的天真模樣,然仍掩不住眼下那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病態。「大概是跟杜先生不對盤,天天鬧脾氣的關係吧。」

  「社先生是個好人,你何必淨跟他過不去?」

  「誰叫他不讓我在上課的時候點香燈。」李柔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道:「現在好啦,被奶奶沒收去,都是他害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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