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怎麼說走就走,你的糖葫蘆還沒吃呢。」說著他竟不避禮節,伸手扯住她的裙擺,要她坐回原位。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杜相公,你,快放手!」
「喔,對不住,我一時情急,請別見怪。」
「坐過去一點,別過來。」柳雩妮執意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快說,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沒事。」杜文甫見她拉長了臉,即不再嘻嘻哈哈,正經八百的說:「我只是聽說你住進了這兒,特地過來瞧瞧你好不好。」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就算不好,她也不會對一個初來乍到,不甚熟識的人訴苦。
沒想到他竟喟然搖著頭。「這種名不順,言不正的日子,你怎麼可能會很好。」他驀地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我無意也無權過問你的私生活,只因李老夫人曾親口告知,將你許配給我,所我才對你特別注意。嘿,你可以不必嫁給我,但也不該用這種方式糟蹋你自己吧?」
「我……」柳雩妮櫻唇翕動了下,復又抿嘴沉默。
「別你呀我的,」杜文甫搶白道:「他要真喜歡你,就叫他明媒正娶,許你一個幸福的未來,否則不如另尋良緣,例如我。」他榮然一笑,彷彿在譏誚自己的癡心妄想,又好似另有他意。
柳雩妮無法討厭他,這個笑起來像個孩子般燦爛的男子,讓她感覺像大哥哥一樣親切。
「我配不上你!至少現在已經配不上了。」她苦笑地咧著小嘴。
「那就當我妹妹吧。」杜文甫若有感觸地長歎一聲。「以前我也有一個妹妹,和我感情極好,我赴京趕考,她還女扮男裝充當我的書僮。沒想到,在京城住了兩個月,她竟沒頭沒腦的愛上了來自雲川的一名郎中,對方信誓旦旦要娶我妹妹,後來才知道,他根本早就有了妻室。」
「那她……現在人呢?」
「死了,抑鬱而終。」杜文甫的眼眶蒙上一片水霧,但只一下下,他就恢復談笑風聲。「嘿,我不是拿舍妹的遭遇來嚇唬你的,我的目的只是希望給你一個忠告,不管做任何事,總要讓自己開開心心,否則就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值得去追求。」
柳雩妮愣愣的點點頭。這些話的確是她哥哥該來提醒她的,可惜,杜文甫不是她的親兄長。
「明白就好。快嘗嘗看,這糖葫蘆很好吃的,不信我吃給你看。」杜文甫抓過她握著木柄的手,移近嘴巴大口咬下一粒糖心梨。「嗯,甜淡適宜,梨子也好,你試試。」
他大而化之的舉止十分拜把,顯然已經開始以長兄自居了。盯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其中卻絲毫沒有挑逗的不軌神色。
「好,我吃。」柳雩妮無奈,小口小口的咀嚼,發現那滋味果然很不錯。
「你吃東西的模樣很好看上他由衷地讚美。「跟我妹妹簡直難分秋色。」
「想娶我,莫非只是因為對令妹依依難捨?」
「不。」他堅定地搖著頭。「很抱歉,我從沒想過要娶你,也討厭人家亂點鴛鴦譜。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種女孩,我喜歡的是——」
也許察覺失言,他慌忙閉起嘴巴。
「怎麼不往下說了?」這樣吊人家的胃口是很不人道的。
「沒沒沒,我喜歡誰不重要,今兒最主要是來談你和柔兒。」
「柔兒?她怎麼了?」別又劣態復萌,開始調皮搗蛋亂整人。
「她,呃,很難教,每日總是昏昏沉沉,無精打彩。」杜文甫聳肩,兩手一癱,擺出一個無奈兼沒轍的表情。
「不會吧,她一向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是不是你給的功課太過繁重,讓她吃不消?」
「甭提了,她連書都不肯看,還作功課呢?再這樣下去,她爹即使不請我捲鋪蓋,我也沒臉再待下去。」
「需不需有我幫你去跟她說幾句?她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沒辦法完全理解並體諒。」
「那就太棒了。」杜文甫如獲救星,馬上從池畔跳起,拉著柳雩妮就往書房走。
「慢點,我鞋子還沒穿呢。」光著兩隻腳丫子,萬一教旁人撞見了可怎麼得了。
「這兒沒干布,你先忍忍,我去幫你拿一條。」
「那麼,有勞你了。」望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剎那她恍惚地產生錯覺,那像極了她哥哥。
近午的驕陽一下從雲層掙扎出來,曬得她香汗淋漓,還是踮著腳尖走到長廊下等候比較涼快。
沿著台階來到後院迴廊,忽聽得不遠處的小亭內,有人喝喝淺談。她登時停住腳步,思忖著該快速走過,還是避了開去,省得打擾人家。
「老爺會答應嗎?你這樣做……」亭內的人驚呼,「萬一激怒了李爺,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天塌下來有我呢,你怕什麼?哼!李豫敢不識抬舉,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快去,告訴我爹,隨便安個罪名,總之要把青幫上上下下搞得雞飛狗跳我才甘心。」
是卓家蓉耶,她的丹田幾時變得這麼夠力,說起話來又快又狠。
柳雩妮本能地把身子縮到樑柱後,豎耳傾聽。
「可是……李爺不是一般人,他本領高強,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端倪,屆時小姐跟他的親事豈不沒希望了。」
「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不漏口風,李豫就算有所懷疑,也拿不出真憑實據。」卓家蓉催促著她的貼身侍女到月洞門,又再三叮嚀,「記住,要守口如瓶,敢洩露半句,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侍女走後,她原本沿著左側的小徑回房,卻不知為何倏地改變方向,走向迴廊。
要糟!讓她發現包準會死得很難看。
柳雩妮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得抨坪響。該把自己塞到哪兒才不會讓她瞧見呢?
十萬火急之際,欣見杜文甫拎著干布從長廊另一端走來,她連忙大聲喊,「杜相公,真是有勞您了。」說著,慌慌張張地迎上去。
卓家蓉乍聞人聲,立刻快速蜇了過來,只見柳雩妮和杜文甫有說有笑地相偕往書房方向而去。
她斂著臉容,沉住氣息,悄悄環顧左右,然後凌空躍上屋脊,跟隨在他兩人身後。
「讓你久等了,」杜文甫道:「都是趙嬤嬤,非要給我一碗燕窩粥喝不可。你不先把絲履穿上嗎?」
「沒關係,待會再穿,我們先到書房再說。」
久等?
她在那兒待了多久,都聽到些什麼?
卓家蓉心中一突,當即肅眉垂首,眼露凶相。
* * *
李豫連著幾天沒有回雩園,柳雩妮無從知道他去了哪裡,自然也不會有人來向她稟告。
這些日子,她每天一大早就到書房義務輔導杜文甫和柔兒這對相看兩不順眼的師徒,待斜陽向晚時,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雩園。
小蝶一見到她,馬上擰了熱毛巾迎上來。「累壞了吧?又錯過了晚膳,長此下去怎麼得了。」
柳雩妮笑了笑,倒不以為苦。轉瞬瞟見桌上兩隻未及收拾的茶碗,因問:「有人來過?」
「是的。」小蝶回答,「是老夫人和卓姑娘。」
「有事?」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們不會吃飽撐著專程來找她聊天的。
小蝶輕輕地點了下頭,「老夫人說……她和老爺已經同意讓爺納你為妾。」
這是什麼意思?李豫納她為妾居然還得經過兩老的同意,那麼他們當然也有權決定他的終身大事嘍?
明明是蓄意貶損她,竟要她當作恩血一來感激,真是欺負人!
柳雩妮霎時覺得眼前一暗,更是沒有胃口吃下任何東西。接連四五天,她天天過得渾渾噩噩,神不守舍,跟個遊魂沒兩樣。
這天掌燈時分,李豫終於回來了,一進門就焦躁地將她放到床上,一反尋常的輕柔愛憐,粗暴地欺壓上來。
柳雩妮駭然地微顫著嬌弱的身子,但叫不出聲來,因她的口被他緊密地鎖在口中,舌與舌糾葛得難分難捨。
他今兒遇上不如意的事情了,怒焰傳達至每一個指頭,硬生生地擰得她發疼。
她愕然美目圓瞠,望著那霸住她整個身軀,侵略她靈魂深處的龐大男子。
「是你,你回來了。」她語氣平靜,無悲無喜。
「不高興?難道你心裡另有其人?」他興味盎然地淺笑,兩眼直盯著她。
「如果可能的話,是的。」她下意識地往床邊挪了挪。
「是杜文甫?」口氣中有明顯的醋意。他一回來就聽說這些日子,柳雩妮每天準時到書房去,還常常和杜文甫在花園裡說說笑笑。
「他的確是最佳的談心對象,可惜出現得太晚。」是他先挑起的,她只是順著他的話意往下說,應該沒什麼才對吧。
「你很心儀他?」
瞧他的表情,再激怒他一句,她很可能就要人頭落地了,柳雩妮卻不怕死的一再挑釁,「我是什麼樣的身份,哪有資格去心儀誰?」
意識到他企圖進一步動作,她趕快拉緊被子,把頭臉撒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