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持續著,響啊響、響啊響,對方顯然有著高度的耐性,堅決不肯放棄,非要逼得她起床接聽。
惱人的噪音終於穿透她的夢境,嬌小的人兒發出痛苦的呻吟,彎如新月的眉也蹙得緊緊的。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翻過身子,小手在床邊亂摸,好不容易才摸著手機。
「喂──」娃娃睏倦的拖長尾音,附贈一個呵欠,眼兒還捨不得睜開。
手機裡傳來溫和的男性嗓音。
「過來。」
她呻吟出聲。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晨兩點半。」凌雲毫不憐憫的低笑。「很抱歉打擾你,但是,我需要的資料,剛好全在你的公事包裡──」
「你休想。」她斬釘截鐵的拒絕。「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睡覺,再見。」她迅速說完,結束通話,急著回去跟周公培養感情。
噢,周公伯伯,別走啊,回來把這盤棋下完啊!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按下通話鍵,克制著不要把手機砸爛。
「向剛還留在公司,你先過去一趟,把C櫃裡的十二份檔案也一併帶過來。」凌雲繼續交代,平穩的口氣像是不曾被打斷過。
「不要。」
「真的不要?」
「我、不、要!」她吼出來了,眼睛還是緊閉的。「我十點才下班,十點半回到家,十二點半才上床睡覺──」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忌啊!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聲,清楚的傳進她的耳中,她可以想像,那張男性的薄唇,此刻肯定勾揚著好看的弧度。
「很抱歉,我們有過協議,你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他的口氣雖然溫和,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專制。
「去你的協議!」噢,她好睏啊!「我要去睡了,有什麼事情都等到天亮再說。」
凌雲的聲音沒有提高半個音階。
「張徹一結婚那日,我可能需要一位女伴,你願意陪我出席嗎?」
「該死!」她大叫一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雙眼因為渴睡,像小白兔般紅通通的。「你這個混蛋,我過去就是了!」她連聲咒罵,在心裡默默跟周公正式揮手道別。
「路上小心。」凌雲輕笑著,在她的詛咒聲中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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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計了!
娃娃駕駛著吉普車,在茫茫夜色中高速行駛。她握著方向盤,緊踩油門,對路旁的紅燈視而不見,清麗的小臉上則充滿憤慨。
談妥「條件」之後,凌雲通知了向剛,下達她的調職令,要她即刻報到,從此成為他的特別助理。
然後,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那個傢伙看來溫文儒雅,卻是個百分之百的工作狂,才跟在他身旁兩個多禮拜,龐大的工作量,已經讓她累得手腳發軟,每晚回家後,總是一沾枕就沉沉入睡。
難怪不少人聽見,她轉調到凌雲的身旁,紛紛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還拿著大量的維他命與雞精,偷偷塞給她,要她保重身體。
這個職缺無疑是個苦差事,先前幾個人,受不了凌雲的「荼毒」,全都哭著自動請辭。
她多麼想傚法「先聖先賢」,也跟著請辭回家,但是,每當她嚷著要「毀約」,他就會故意提起張徹一,還用最溫柔的語氣鼓勵她,要她再接再厲,千萬不可前功盡棄──
可惡,那個繡花枕頭根本是吃定她了!
吉普車在台北市區內東繞西轉,駛入一棟有著紅磚外牆的高級公寓。娃娃停妥車子,抱起兩大袋文件,在經過夜班守衛時,還露出甜美的微笑,這才優雅的走入電梯,直上凌雲居住的樓層。
當!
電梯門滑開,緞質的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踩過大理石地板,她走到門前,熟練的按下密碼,扭開光亮的黃銅門把。
這段日子以來,她幾乎每晚都要到這兒報到,凌雲不但給了她公寓門鎖的密碼,還把備份鑰匙硬塞給她,要她隨傳隨到,像個貪得無饜的魔鬼,無限制的壓搾她的勞力。
偌大的公寓裡,只有最簡單的傢俱,其中最為醒目的,是一副玻璃材質的對聯,上頭用獨特的噴砂效果,寫著「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八字漂亮的草書。
客廳內空無一人,而主臥室的門虛掩著,從門內傳出隱約的打字聲,把她挖出被窩的罪魁禍首,肯定就在裡頭。
「姓凌的,給我滾出來!」娃娃往沙發上一坐,因為睡眠不足而極度心情惡劣。
輕笑聲從門內飄出來。
「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先前怎麼不讓我多睡一點?」她斤斤計較著,雙眼瞪著那扇門,一個鯉魚打挺,就從沙發上靈巧的躍起,輕盈得不可思議。
開什麼玩笑?!三更半夜把她找來,這會兒她人都到了,他還想把她晾在門外?
她拒絕聽從,筆直朝主臥室走去,急著把文件扔給他,想要馬上走人。還沒走到門前,那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小胖,請別進來。」
她倒抽一口氣,立刻撞開房門,毫不遲疑的衝進去。「你是活膩了嗎?我警告過你,不要再──」
呃,她看見什麼了?
娃娃站在門口,錯愕得紅唇微張,如水晶般剔透的眼兒,差點要掉出來──
不同於外頭的簡潔陳設,主臥房裡擱著一張古色古香的木造床榻,不但紋理典雅、色澤溫潤,榫接的功夫更是堪稱一流。床上還鋪著大甲特產的藺草草蓆,看來沁涼而舒適。
不過,這張漂亮的木床,她先前已經讚歎過了。如今真正讓她張口結舌的,是那個坐在藺草草蓆上,盤著腿打電腦的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沒穿衣服!
褪了衣衫的凌雲,反倒不像平日那麼斯文,出乎意料的顯得精壯結實,擱在膝上的筆記型電腦,驚險的遮住「重點部位」,金邊眼鏡則被擱置在枕上。
大概是剛剛沐浴過,他的黑髮微濕,水珠一顆一顆的滾落髮梢,沾濕他厚實的肩膀,再順著性感的胸膛一路往下溜,造成強烈的視覺效果,能讓所有女人口乾舌燥、心跳加快──
鍵盤滴滴答答的響,凌雲氣定神閒,只是莞爾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在自己家裡,我穿得隨便了些。」他聳聳寬闊的肩膀,雙手擱在鍵盤上敲打,很大方的「開放參觀」,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娃娃火速收回視線,粉嫩的小臉,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嫣紅,呼吸也變得紊亂,比打完兩套拳還要急促。
「穿?你身上還穿著什麼?國王的新衣嗎?」她走進浴室裡,扯了一條大浴巾,不客氣的往床上的裸男扔去,粉臉上的紅潮未褪。
凌雲也不去接,任由大浴巾打中肩膀,再墜落腰間,室內春光大減,立刻從限制級降為輔導級。
「你不習慣男人的裸體嗎?」他好奇的問,深邃的黑眸鎖著她,對那片暈紅很感興趣。
「廢話!」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雖然說,她從小在國術館裡長大,見多了打赤膊的男人,但是老爸與哥哥們的裸體,跟外頭的男人比起來,就是──就是──就是不同嘛──
「我怎麼聽說,你曾經逮住一個流氓,罰他裸體遊街?」
「是哪個傢伙在胡說八道?!」她惱怒不已,覺得自己名譽受損,連忙申辯。「我讓他留著內褲沒脫,不是裸體啦!」
唉,這就是「盛名之累」啊!她多麼擔心,那些被人加油添醋的豐功偉業,會嚇壞張徹一。所以,她早已決定,在兩人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她才會坦承,委婉的告訴他,她就是當年那個名震鄉里的大姊頭──
各種玫瑰色的幻想,又在小腦袋裡亂繞,總算讓她覺得好過些。她打開公事包,抽出厚厚的文件,腦子裡已經列出十多個小孩的名字。
「好了,你要的資料全在這裡。」她翻翻文件,確定沒有遺漏,接著姿態曼妙的轉身,踩著高跟鞋往外頭走去。
「你要去哪裡?」
「回家睡覺。」今天是週末,她打算睡到中午。
「不行。」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戴上金邊眼鏡,翻閱她飛車送來的文件,垂斂的眉目不同於平日的溫和,有著內蘊的嚴厲。
「為什麼不行?」
「再過三十分鐘,我要跟英國方面連線,召開視訊會議,你必須留下,做會議記錄。」他嚴格規定,每日結束營業後,主管們都必須詳盡的報告業務狀況,還在住所裡裝設視訊系統,跟英國方面保持密切聯繫。
娃娃用盡全身的力氣搖頭,拒絕繼續加班,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懷念家裡暖暖的被窩。
「我──」嫩嫩的紅唇才剛張開,凌雲已經先發制人,拋出她難以抗拒的誘餌。
「張、徹、一。」他輕聲細語的吐出三個字,黑眸轉到她臉上,就變得慵懶而深邃。
她要踹死他!
嬌小的身子擺出戰鬥姿勢,腿兒也蓄滿力道,就準備當胸踹下去,踹得他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