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和陳小姐驚訝地看著莊曉蝶和她手上的行李。
「莊小姐,袁先生知道你要離開嗎?」王嫂忙問。
莊曉蝶苦笑。「他明白的。」
莊曉蝶走出了袁家,再回頭看一眼這棟讓她極為不捨的美麗屋宇,長髮一甩,即大步離開。
再見了!
☆ ☆ ☆
莊曉蝶從火車站走出時,也近天黑了。
坐了一整天的火車,終於到達目的地屏東——姊姊和姊夫生前居住的城鎮。
在台北火車站時,莊曉蝶根本不知要去哪,既不想回台中的租屋處,也不想回台南的父母家。看到火車時刻表上密密麻麻的地名時,她當下就決定到屏東。那兒有姊姊和姊夫甜蜜的回憶,是個純樸又美麗的城市,或許適合她極需要療養的心靈。
她搭車來至屏東一個靠海的小鎮,這裡大部分的居民以捕魚維生;和許多鄉下城鎮一樣,青年人都到大城市去發展了,留在家鄉的以小孩和老年人居多,四周顯得寧靜悠閒。
當初姊姊和姊夫就是喜歡清靜,才會放棄在城市的高薪生活,選擇在這兒開花店。
天色已晚,她隨意找了家餐館吃飯,並在當地的旅館住下。
鄉下地方的旅館佈置得非常簡單,只有一張床和衣櫃,房內的電視是唯一的家電。
她放下行李,首先想到的便是洗澡,希望藉由洗去一身的塵囂,讓浮動的心沉澱下來。
倚在窗邊,小鎮的馬路上沒有擾攘的車聲,只有偶爾摩托車呼嘯而過的聲響以及蟲鳴聲;天上稀疏的星星,更加深了夜的安寧。
台北已經離她好遠好遠,在這兒,她彷彿是遺世而獨立,有股被放逐的感覺,她的心可以真正平靜下來。
這一晚,她什麼都沒做,只是看著夜空以及零星的燈火,放任自己發呆,直到想睡時,才關上窗上床睡覺。
也許最鄉下的寧靜安撫了她紛亂的心,又或許是因為坐車的勞累,她睡了這幾天以來最舒服的一覺——
夢裡沒有袁路威、沒有淚水,所以她安安穩穩地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她即帶著手提式電腦離開了旅館。
她曾多次來這個小鎮找姊姊,因此憑著記憶,她走到了海邊。
初秋的海風吹在身上,少了暑氣且帶點涼爽,讓人很舒服。沙灘上有廢棄的碉堡,能遮陽又通風,於是她在碉堡裡找個平坦的石頭坐下,欣賞著眼前翻騰的大海。
海水的潮起潮落,浪花一波接一波湧上沙灘,形成了美妙的節奏。
看了一會兒的海浪後,她打開手中的電腦,集中精神寫書。
不是虛構的小說,也沒有天馬行空的想像,莊曉蝶寫下了她在台北的愛情故事;書中女主角就是真實的自己,在她筆下,走過了悲喜。
莊曉蝶寫得渾然忘我,連過了午餐時間都不自覺。等她感覺肚子餓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
伸伸懶腰站起,莊曉蝶將電腦收回袋子裡,滿足地離開了海邊。
接著幾天,莊曉蝶都是一早就帶著手提電腦到海邊寫作。
由於沒有人打擾她,才三天的時間,她已經寫了大半的書稿。
似乎怕觸景傷情,她一直都沒到以前姊姊、姊夫住的地方走走。這天午後,她從海邊回來,忍不住繞過去看看。
姊姊和姊夫開的花店位在小鎮唯一的熱鬧大街上,路上車子雖多卻不擁擠。花店是姊姊、姊夫兩人所有的心血,在他們過世後,沒人可以接手經營,只好將店須讓給他人了。
她在店門口徘徊多時,終於引起了店主人的注意。
店主注視莊曉蝶好一會後,驚喜地叫喚道:
「你是莊曉夢的妹妹曉蝶?曉蝶,你怎麼來屏東了?」
莊曉蝶看著店主人,也十分驚喜:
「你是姊姊的好朋友杜姊!對不對?」
杜心硯高興地點點頭,兩人拉著手敘舊。
「杜姊,你不是在台北嗎?怎麼回到屏東來了?」杜心硯曾是她姊姊的隔壁鄰居,後來到台北發展。
杜心硯請莊曉蝶到店裡坐下。「我又回來了啊,剛好頂下這間店的店主想再頂讓,我就將它接下了。幸好來買花的也是以前的老顧客,生意還不錯。你是來屏東玩嗎?」
莊曉蝶點點頭:
「來這散散心的,想不到小鎮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
「小地方能有什麼改變,就是老樣子了。只是你姊姊和姊夫年紀輕輕就過世了,實在很可惜。」杜心視惋惜地說。
莊曉蝶感傷地笑笑,兩人的話題多半是姊姊和姊夫的事。
杜心硯一聽說她住在旅館時,就極力邀請她搬來店裡和她同住。
「店的後面還是和以前一樣當成住家,很寬敞,你可以搬來這兒住,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也好有個伴啊。」
「這怎麼好意思!大打擾了。」莊曉蝶忙推辭。
「說什麼打擾?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也別浪費錢住旅館了,就搬過來吧。」
最後,莊曉蝶拗不過杜心硯熱情的遊說,點頭答應了。
☆ ☆ ☆
莊曉蝶正忙著包紮花束,用緞帶纏在花束底部後,打個蝴蝶結,便大功告成了。
杜心硯早上和男朋友出去了,本來是想將店暫時給關起來—但莊曉蝶自苦奮勇要幫忙看店。以前她姊姊曾教她包紮花束的方法,她應該可以應付。
結果,今早來買花的人出奇的多,莊曉蝶卻忙得開心;而她包紮花束的手法也愈來愈高明,讓她很有成就感。
有幾位常來的老顧客明白她是莊曉夢的妹妹後,都紛紛向她稱讚她姊姊和姊夫的能幹、踏實,總要閒聊、關心一番才離去。如此溫暖的人情味,讓莊曉蝶感動不已,更加喜歡這個親切純樸的小鎮。
轉眼間,她在小鎮已經待了一個星期。
他應該已經帶兩個孩子到英國了吧?希望孩子能適應英國生活,他也會盡心照顧他們。
好久沒打電話回家了,她也該向家人告知所在位置。
她走到對街的公共電話亭,撥了台南家的號碼。
「喂,媽,我是曉蝶,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母親的大嗓門打斷了:
「曉蝶,真的是你?曉蝶啊,你跑到哪裡去了?你可知道大家找你找得多心急嗎?袁洛威已經來過家裡兩次了,就為了要找你!你離開袁家,怎麼沒告訴他一聲呢?讓他這樣急沖沖地到處找你?初靜、鴻影也吵著要見你,曉蝶,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發生了什麼事啊?」莊媽媽心急地念了一大串。
「媽,沒事,我沒事的,只是想出門走走而已。我現在人在屏東,過得很好。媽,您別擔心,沒發生什麼事。」莊曉蝶忙著解釋。
「你去屏東為什麼不講呢?至少也要告訴袁洛威一聲,他就不會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發了瘋地到處找你!曉蝶,快點回台北,初靜和鴻影一天到晚吵個不停,沒人勸得聽。孩子這麼需要你,你就快回去啊!」莊母焦心地囑咐箸。
「初靜和鴻影不是去英國了嗎?怎麼還在台灣?」莊曉蝶被弄糊塗了。
「我不知道孩子要不要去英國,你快快回台北就是了,知道嗎?」莊母在電話那頭大聲交代。
「知道了,媽。」莊曉蝶明白現在什麼也說不清楚,先答應了再說。
莊母還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嚀,提了好多次才掛掉電話。
收了線,莊曉蝶平靜已久的心又起波濤——
袁洛威為什麼要找她呢?雖然她沒明說要離開,但他也應該瞭解她無法接受他沒有承諾、無法保證的未來,而且他要帶孩子回英國了,早分開晚分開,她和他仍是要分開,袁洛威何必急著找她呢?
如今,他和孩子仍留在台灣,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莊曉蝶無力地一笑,是另有重要的事留下他的吧?倒是袁初靜和袁鴻影吵著要找她,真讓她掛心。
她又拿起電話,撥到台北袁家。
「喂,王嫂嗎?我是曉蝶,我……」
同樣的情形,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王嫂興奮的叫聲,然後,電話就被另一人搶走了,袁初靜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叫著——
「姨,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家?姨……」小女孩的聲音顯然快哭了。
電話倏地換成了袁鴻影的聲音:
「姨姨,我要姨姨,我想姨姨,快回家,姨姨快回家……」
莊曉蝶聽得好心疼。她何嘗不想他們,但她卻沒有能力擁有他們,沒辦法改變袁洛威的想法。
莊曉蝶聲音哽咽道:
「鴻兒、靜兒,姨也好想你們,你們乖嗎?有沒有聽話?」
「姨,我要姨!姨你快回來……」電話又傳回到袁初靜的手中。她哭叫著,還夾雜著小男孩的哭聲。
「別哭,靜兒、鴻兒,不要哭了,讓王媽聽電話,姨要和王媽說話。」莊曉蝶心如刀割,眼淚也忍不住流下。
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最讓她、心碎的男子嗓音:
「曉碟、曉蝶,你在哪?你去哪裡了?為什麼要離開?曉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