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的容貌變了,聲音改了。但你依然是林欣怡,是我深愛的女人,是我兒子的母親。」他眼帶柔情,話含深意。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依然無法置信。
他搖搖頭:「我竟然被你給騙了,我真傻呀!」他自嘲道。
「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不放棄地問。
「那不重要。」他握住她的手,雙眸望進她的眼睛,「重要的是,你為什麼不帶著偉偉回到我身邊?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地愛你們嗎?」
文怡低下頭。為什麼?以前的那些理由,她現在卻一個也說不出口。
見她低頭不語,他的疑懼更深了。他的手加緊了力道:「你是不是還恨我?恨我當初欺騙了你?」
恨?她緩緩抬起頭迎視著他的熱情。我早就不恨你了,她在心中叫道。
「你認為呢?」她卻冷靜地反問。
「我不知道。」他苦澀地搖著頭,「曾經,我想過如果沒有我,你過得很快樂、很幸福,那麼我會祝福你。但現在,我們有一個偉偉……」
「可是他不知道你是誰。」 .
他的心淌著血。她的意思再明顯也不過了。他真的好愛他們,真的不想離開。
「你……現在過得幸福嗎?」他困難地開口。
她輕輕地點點頭:「即使你現在知道了一切,但卻不能改變我們之間原先就存在的障礙。原諒我,選了這麼一條殘酷的路,但這也是為了大家好。」她在心底解釋著。
「我明白了。」他沉痛地說著,「我會還給你們母子一個沒有我的生活。」他的眼眶濕了。
「志傑……」她的淚也快要溢出了。
「別說了。」他抬起手阻擋著。
「對不起……」再也禁不住,她飛奔離開了座位,也不管旁人訝異的眼光。
「欣怡。」志傑朝她的背影叫著。
他在餐廳外的庭園角落找到了正在低泣的她。
自身後,他環住了她。
「志傑?」
「噓,不要出聲。讓我好好地抱著你,我已經好久
好久沒有碰你了。」他要求。
她順從了。
就這樣,他們靜靜地擁著不發一語。
不知過於多久,志傑卻急切地索取她的吻。而她也一樣熱烈。
這是最後一次了,兩人心中都這樣想著。
☆ ☆ ☆
「叔叔,你來了。」偉偉高興地叫道,飛奔至門外。
低下身,志傑緊緊地抱住他:「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偉偉天真地回答。
志傑笑了,笑得很滿足也很哀傷:「我今天要送你一個禮物,你要好好愛護珍惜它喔!」
偉偉點點頭。
志傑拿出了一個雕刻精細的木盒子:「這個給你,但你要到晚上才能打開喔!」
「為什麼?」他拾起頭天真地問。
「這是一個驚喜。」他故作神秘道。
偉偉點點頭,沒有深究。
志傑揉揉他的頭髮:「叔叔要走了。在走之前,偉偉能不能叫我一聲爸爸給我聽。」
「爸爸。」他毫不遲疑地馬上叫道。
「謝謝。」他緊緊地擁著他,眼中滿是淚光。
☆ ☆ ☆
盒中裝的是什麼呢?文怡驚訝地發現是兩本銀行存折,是以李文怡及李喬偉為戶頭的,金額之高足以令他們咋舌。
疑惑不安地,她打電話到方家找志傑。得到的是——少爺不在家。
第二天,他沒回來。
第三天,大家不安了。
到了第七天,不用說,他是失蹤了。
第十天,方家接到一封短函,信是志傑發的。內容只有幾行。
吾父吾母:
兒將遠行,歸期不知,請多珍重。
不肖兒忠傑
他竟離家了。方家頓時愁雲慘霧,方氏夫婦更是為兒憔悴,為子消瘦。大家都在猜測為什麼?但,真正的原因只有欣怡曉得。
☆ ☆ ☆
記得最後一次踏上這階梯,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個心碎的夜晚。
當年的她只想離開這個傷心地,只想要遺忘負心的他,提著輕輕的行李,行色匆匆頭也不回地奔離。
六年了,這個地方變得不多,一切的景物還是如同當年一樣。在這深冬的夜裡,她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心碎的欣怡離去的背影。
如今欣怡回來了,但在這裡的卻是陌生的文怡。以前熟識的鄰居皆以陌生的懷疑眼光看著她,她多想大叫:「你們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林欣怡呀!曾經住在這裡的四樓啊。」但又有誰會相信這陌生女子的解釋?唉!她歎了一口氣。
這一次回海島來主要是來探望當年的好友——楊逸民夫婦。記得當年一碰面就吵架的兩人,最後還是逃不了月老的紅線,踏上了紅毯接受上帝的祝福。現在他們的女兒昨天才剛滿月,為了這一個喜訊她不遠海峽重隔前來探視睽違已久的他們。
也因此,她才得知當年她租下的公寓,至今尚未易主,而且,它已經在林欣怡的名下了。基於好奇、衝動之下,她決定重遊舊地。
「小姐,你找四樓的那位林先生嗎?」三樓的李伯母開門問道。
林先生?志傑嗎?
「是志傑嗎?」她心跳迅速加快。
她點點頭:「你跟他說,叫他不要每天晚上搬東西,吵死了。還常常喝醉,每一次都醉得亂七八糟,胡說八道的,他不睡別人可不奉陪呀!別以為他姐不在了就可以這樣晨昏倒置,隨心所欲……」
「我會告訴他的。」文怡激動地說著。
他在這裡?他在這裡?她興奮地想。失蹤了三個月毫無訊息的他竟窩在這裡,窩在這個曾經是他們的「幸福天堂」。
三個月來,她無時無刻不念著他,不想著他。她老是猜測他在哪裡?在做什麼?過得好嗎?吃得飽嗎?
她多少也瞭解到當年他相思的心情了。現在她已經沒有理由告訴自己恨他、怨他。於是,代之的竟是錐心的痛及深深的罪疚。
每次看到形體日漸消瘦、容光日漸失色的方母,她就更感到歉疚。因為她兒子的離開是因為她。
李太太搖著頭,不明白這位陌生女子為什麼突然之間會變得如此興奮。
☆ ☆ ☆
「開門呀!志傑。」文怡猛按著門鈐。
到底有沒有人在呀?她暗忖。四下尋找。
以前他們習慣在門外的花盆下藏著一份備用鑰匙。有了,在這裡果然有鑰匙。
打開門,按亮了燈。
天呀!這裡是垃圾場嗎?看不見地板的客廳,異味撲鼻的廚房,水漫四處的浴室。
她小心地邁過這一團糟,來到曾是她臥室的房間。打開門,她往裡面一看,一切如同當年她離去前的樣
子,每樣東西竟一塵不染。但志傑呢?
走到客房,她將房門打開,藉著身後微微燈光,她打量著凌亂的室內。他會在嗎?
燈亮了,照亮了房間。她看到了那位她朝思暮想的人正趴在一堆垃圾上。
「見鬼,是誰把窗簾拉開?」他抬起頭低罵道。
「志傑?」她低聲呼喚。
他悚然一驚猛抬起頭看著她,好像看到鬼一樣地瞪著她:「我一定快瘋了,竟看到了她的幻影。」他搖搖頭喃喃地說著。
她哭了。她所愛的人竟變得如此消瘦、憔悴。看他俊俏的面孔佈滿鬍鬚,深陷的雙眼已是血絲充斥了。
她錯了。她終於真正地明白,她的離開並不是在幫助他,而是在毀滅他。
她跪在他跟前,看著他抱頭低吟。
「你瘦了,志傑?」她覆上他的手。
「你……你……」這是真的嗎?她真的在這裡,在他眼前?他不敢相信。遲疑地,他抬起手撫著她的臉,「真的是你。」他肯定了。
文怡點點頭:「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語氣中滿是不忍與悲傷。
他悲愴地笑了:「我的生命已經沒有陽光了,你忘了嗎?」
「志傑,你真傻。」盈滿的淚珠悄悄滑落。
「你奪走了我生存的意義,我能過得好嗎?」他抹走她頰上的淚珠。
「志傑,我變了呀!我不再是你當年喜歡的那個女人了。」她終於哽咽地道出原因。
他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淒楚,難道這就是原因嗎?哦!這傻女人!「你以為我在乎嗎?」
「你在乎嗎?」她反問。
他搖搖頭:「不在乎,因為我愛的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呀!」
「我沒有地位、財勢,而且我是個爸媽不要的孤兒。」她提出了她最自卑的問題。
哦!他低吟,擁著她。心痛地說:「我要的只是你,只是你而已。」
「但別人會如何想?尤其是你爸媽?」她打斷他,憂心地陳述。
經過了那麼久的分離,原來阻礙的原因是這些。志傑有些無奈於命運的捉弄。
「我爸當年的地位財勢並不比你高,而且他一向不把人分等級的。」
「可是,你媽呢?」她埋在他胸膛上問。
「我媽?」他輕笑,「你以為是誰要你到孤兒院任職的。」
她驚呼,抬起頭望著他:「可是她以前……」
他搖搖頭:「以前是以前,你不覺得她變很多嗎?」
這麼說,這一切的障礙都是她虛擬的。
老天,她多傻呀!還以為這樣做最好,對大家都好,殊不知一切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