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混蛋騙了我們那麼久,讓欣怡那麼傷心。」又是一拳逼近,志傑敏捷地躲過。
志傑抓著他,狂亂地叫道:「她在哪兒?欣怡在哪?」
李銘東抿著唇,吃驚地看著眼前像瘋子似的年輕人,這時,才真正地察覺到妻子所說的話——他對欣怡是認真的。
「不要再騙我了,告訴我她在哪兒?求求你。」志傑苦苦地哀求。
「她死了。」
這句話不啻是青天霹靂,深深地震住了志傑。他原本漲紅的臉一下子變白,他不覺地放開了李銘東,顫抖的身體回過身來看著站在門旁臉色堅決的李母。
「她死了?」他不信地問道。
李母遲疑地點點頭。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志傑搖著頭,喃喃地叫道。
「這是事實,她在五年前就死了。」李銘東順完氣後,平靜地陳述這個噩耗。
「不,這不是真的,你們是在騙我,對不對?」志傑奔到李銘東身邊,抓住他的身體使盡力氣搖著他。
「這是真的,五年前……她離家……的時候……發生了車禍……不幸……傷重死去了。」李銘東困難地說完。
「你們騙我,你們騙我。是不是欣怡和你們串通好了,她要懲罰我對不對?所以才要你們騙我?」志傑仍然不信。
「放開他,放開他呀!」眼見丈夫被崩潰的志傑抓得難受,李母急急地跑過來扯著他的手。
志傑根本沒有察覺到李母的拉扯,只是一徑地逼問銘東。欣怡不會死的!他們必定是在騙他。他在心底狂吼著。
「不,我們沒騙你,她真的死了。我們還有她的死亡證明。」李母大叫道。
「不,我不信,我不信……」志傑一徑地固執,蒼白的臉映上血紅的雙眼更顯得駭人。
「這是怎麼回事?」剛從浴室奔出來的文怡忍不住驚呼。腳邊的偉偉緊緊抓住母親的浴袍,深深為眼前的景象所驚嚇。
「文怡,快過來幫忙呀!志傑快把你爸給搖散了。」李母對著文怡大叫。
文怡急忙奔過去,用盡方法想要分開他倆。
「這怎麼回事?志傑怎麼……」文怡問道。
李母斜睨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聽到欣怡的死訊。」
她明白了。她心痛地看著已近瘋狂的志傑,痛心地聽著他那一聲聲淒厲的「我不信」的叫喊,眼眶不自禁地濕了,她終於自覺到自己的殘忍。
「該死,他力氣怎麼這麼大,怎麼拉都拉不開。」李母大聲地抱怨,但機靈的她依然轉動著腦筋。
「文怡,我回屋子裡一下馬上就出來。」說完旋即轉身往屋子衝去。
文怡沒有聽到母親的囑咐,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她只是用力地扯著志傑的手,心中卻溢滿了自責與對他的愛。
過不久,李母拿了一隻白色的方帕衝回現場。突然地,她摀住了志傑的口鼻。
他的身體慢慢地軟了,雙手也放開了銘東,倒在石板地上。
「媽,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文怡臉上帶著淚,問著吁了一口氣的李母。
「老婆,」李銘東嗆著氣,「屋子裡到底還有多少瓶『哥羅芳』?」
喔!志傑,不要怪我,總有一天你會忘記我,找到一個真正跟你相配的女人。文怡在心中沉痛地自語。
☆ ☆ ☆
胸口怎麼重重的,志傑不解地想。睜開雙眼看著天花板。咦!這是哪兒!他昏眩地想。低頭一看,這是哪來的被子?抬起手,他往胸口的重量探去。咦!毛茸茸的。
「吉兒。」他吃驚地看著它對他叫。
「叔叔,你醒啦!」從頭頂傳來童聲。
志傑翻身而起,訝異地看著那對骨碌碌的黑眼。他和藹地笑道:「你叫偉偉,對不對?」
偉偉點點頭,忙不迭地繞過沙發往他膝上爬去。
志傑訝於他的「示好」,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幾乎沒有和這麼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經驗,惟一的小傑,也不曾……不曾如此親暱。
找了個最舒適的位置,偉偉靠著他的胸膛:「叔叔,昨天爺爺為什麼對你那麼凶?你是不是……做錯事了,讓他非——常生氣。」
志傑摸著他的頭髮,聞著他身上那種只屬於孩子的味道:「對,叔叔做了一件錯事。」他歎了一口氣。
「不要難過,叔叔。」偉偉拍著他的手,「媽媽說誰都會犯錯,只要能改就可以了。而且爺爺他人很好耶!不會氣太久的。」
志傑但笑不語,心中有股柔情輕輕地扯動著他:「偉偉,你今年多大啦?」他的感情不加掩飾地全表露在臉上。
「我今年四歲了。」偉偉舉起嫩小的雙手比畫著。
「這樣呀!」他擁著他。
突然,某樣事物捉住了他的眼光。他有些不敢置信,再定睛一看,老天呀!竟是……
輕輕地放下偉偉,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那煙霧裊裊的神壇。在神壇上供奉有一隻靈牌,牌上赫然寫著林——欣——怡。
他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口中卻不住喃喃念道:「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怎麼可以……」
「媽媽說,這位阿姨以前跟我們家是好朋友哦!可是後來出車禍死掉了。叔叔,什麼是死掉了?」偉偉仰著頭,天真地望著他問道。
「意思是……她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能跟你一起談天,一起說笑,一起……」他咬著牙悲切地擠出話來。
「偉偉,來!不要吵叔叔,去看你最喜歡的卡通去,好嗎?」文怡穿著一襲保守的黃色棉制睡衣,衣領直達頸子。
「可是人家想跟叔叔聊天嘛!」他嘟著嘴。
「偉偉。」她沉著聲夾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好嘛!好嘛!」嘟著嘴,偉偉懷抱著吉兒不情願地走開了。
轉過身,她不語地看著他——滿臉的悲淒,昂然的身軀,因過度用力而蒼白的雙手,緊閉的雙眸微微地濕潤。
文怡呀!把持住,不要心軟。為了他,也為了自己,更為了偉偉。
「撞她的人呢?」他猛地睜開雙眼,凶狠的目光掃向她,「死了嗎?」
她嚇了一跳,訥訥地答:「死了。」
他點點頭,表示滿意:「為什麼不通知我?」
她低下頭,遲疑地說:「那時,我們只知道你是個負心漢,根本不指望你還會理她的事。」
「你們錯看我了。」他不平地低吼。
「現在,我們知道了。」她抬起頭,直望進他深沉的黑潭。
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她的屍體呢?」他沉痛地問道。
「已化為骨灰,祭拜於廟了。」
生既不能長相左右,「死別」後至少要長伴身旁。
「我要接她入門。」他決然道。
「你父母會答應嗎?」文怡有些擔心,但卻不驚訝。
「由得了他們嗎?」
文怡悚然。或許,他們不會排斥一位鬼媳婦吧!
第九章
「文遠,你看他又醉得一塌糊塗了。」方母泫然欲泣地看著倒在沙發上的兒子。
文遠歎了一口氣,抱緊妻子安慰道:「這只是暫時的,他會熬過去的。」他的目光盯著前方煙霧裊裊的壇桌上,「誰會料到,她竟然就這樣去了。」
方母抬起梨花帶淚的面容望向丈夫:「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那時思想偏激,她就不會離開志傑;要不是我那時莽撞行事,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魂歸西天了;要不是我,志傑他今天就不會這樣了,那麼痛苦、憔悴、失神、茫然。文遠,我好怕,好怕我再也找不回志傑了。」
「噓!不要這樣講。」他拍著妻子的肩膀安慰道,「當時,你也是為志傑著想呀!誰也不會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這一切,都只是老天無情的捉弄,怪不得任何人,你也別太自責了。」
儘管如此,她心中的那層罪疚仍如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層層地籠罩著她,壓得她喘不過氣,甚至更甚。現在,她再也無法彌補當年所犯下的大錯了,只因伊人已去。
「那位文怡小姐如何了?」文遠突然問道。
「經拉裡馬力邀之下,現在已經就職了。」
他點點頭。希望他兒子清醒後,但願有那麼一天,能再度找到活下去的意義;而這位文怡小姐就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 ☆ ☆
「媽,他到底怎麼樣了?還是那麼消沉嗎?」文怡迫切地問著。
「是呀!根本沒變。」李母有點兒不耐煩。
「怎麼?又喝酒了嗎?」
李母用力地放下手中的菜刀:「既然你這麼想知道的話,你何不到方家去看看?免得我每天像偵探似的,老找阿珠問東問西的!還有一個方法,你何不到方家去,跟志傑講你就是欣怡,欣怡就是你。包準他馬上振奮起來,活得像個真正的男人……」
「媽……」語氣中含著無奈的淒楚。
李母歎了一口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她喃喃道。
文怡默然。
本以為痛下決定即能跟他真正斷乾淨。沒想到她還是無法拋卻,總是無法控制地打探關於他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