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青娘就要奔去想平息他的怒火,但剛趕到的江姥姥卻拉住她。
「讓他去,這些人也太不像話了。」江姥姥一副樂觀其成。
「少爺,小孩子亂講話,你怎麼可以當真?」那老婦無限哀怨的低泣。
一般小孩子或許會如此,但望兒並不是,所以馮雲當然相信他的話。
「爹,」望兒甜甜出聲,「我們家的僕人好特別,不論誰家的僕人見了我都要敬我三分,就連總督府也不例外,但我們家的僕人卻要我敬他三分呢!」一席話說盡了他的不簡單,也極盡挖苦之能事。
五歲的小孩竟然有此心思說出這話,著實可怕,聽得馮雲冷汗直流。
「真是特別呀,我可以請總督他們來見識嗎?」望兒火上加油的補充。
馮雲狠狠瞪他一眼。
「青娘。」他突然的喚道。
「什麼事?」青娘志忑不安的靠近。
「你是馮府的少夫人,你說這些人該怎麼辦?」這是個可以宣示青娘權威的好機會。
青娘卻嚇到了,要她罰人,「這……這……」猶豫的雙眸游移四周,驚慌的發現每個人都在注意的等待。
「要重罰,讓他們知道厲害。」江姥姥靠近她低語。
關於這一點,她也明白,但心中總隱隱覺得不忍。
「發什麼呆,你是主子,難道要叫這些人看低你。」江姥姥再次補充。
青娘猛抬頭,終於下了決定,「你,從今天起到廚房理菜三個月。」她指著老婦。
「少夫人,我在馮府二十年了耶!」她不服的叫道,以她的資歷不該去做如此「不合」的工作。
「現在四個月。」江姥姥幸災樂禍的補充。
青娘肯定的點頭,「再說,就罰五個月。」
那老婦這才噤聲。
青娘隨即轉頭看向那出言不遜的丫頭,「至於你,就罰你禁聲十天,這十天內若說一句話就扣一天工錢。」
「謝謝少夫人。」那丫頭頻頻彎身,也不敢抱怨。
青娘鬆了口氣,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淚水汪汪的琇兒身上,露齒一笑,她拉著望兒走了過去。
「你就是琇兒?」青娘傾身輕柔的問。
琇兒點頭,羞怯的叫了聲,「娘。」但身子卻顫抖不已。
青娘心疼的瞧著她,小小年紀受了多少苦呀,望兒比起她來簡直是天和地。即使她從小身在優渥的環境,但她明顯的卻飽受擔心和害怕,再加上她一身病痛纏身,唉!
「乖。」青娘輕輕按住她的肩,並不意外她猛然一嚇,「你很喜歡這隻貓?」她問。
琇兒遲疑的點點頭。
「那你當這隻貓的娘如何?」
琇兒瞪著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可以嗎?」
「當然。」望兒上前,小心翼翼的將貓送進她懷裡,「我們一起照顧他,當然還有伺候你的丫頭們。」雖說得語氣淡然,但誰都聽得出來若這隻貓有了萬一,一定會有人跟著倒楣。
「哥哥,謝謝你。」琇兒崇拜的看向他,晶瑩的淚珠感激的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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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房的門被突然推開。
馮雲自桌上抬頭看向來人,發覺馮延年正微笑著走來,顯然很開心。
「爹,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馮延年坐進桌旁的椅子,「我看望兒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笑得很驕傲。
「是望兒向你說他很聰明嗎?」馮雲卻皺眉,認為是望兒忍不住破壞約定,開始到處向人說自己很厲害。
馮延年揮手否認,「我的眼睛好得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的聰明伶俐。」
馮雲瞭解的點頭,明白自己猜錯了。
「所以找打算請個夫子來教他,至少讓他有湘雲的厲害。」他白了馮雲一眼,提醒以前他怠學的荒唐,以至於兄不如妹,恐怕以後將是父不如子了。
馮雲苦笑,「那爹打算請誰當夫子?又打算讓望兒學些什麼?」
「柳橋胡同那兒有一個王書生,評價不錯,我打算請他來府裡住。讓他從三字經、百家姓開始教。」
馮雲譏誚的搖頭,「爹,望兒二歲就會背千家詩了,現在他已經讀到二十四史的晉書。」
「你開玩笑?」馮延年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馮雲嚴肅的搖頭,「望兒天資奇佳,從小就備受注意,現在甚至已經跟舉人平起平坐了。」
「真的?」馮延年驚呼,老邁的雙頰得意的扯開嘴唇,「我們馮家出了一個狀元,就要光宗耀祖了。」
看他如此得意忘形的模樣,馮雲的心頭隱隱覺得不安,也料到他接下來的要求一定會讓爹不高興。
「爹,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我要廣開筵席,多來幾次書會,讓全岳陽城的人知道我馮延年的孫子不是個簡單人物。」他興高采烈的說,根本沒聽見馮雲的要求。
馮雲懊惱的歎氣,有點兒後悔告訴了爹這等「好消息」,但不說,他必定也很快就發覺,到時的情形恐怕更難以收拾。
「爹。」他再嘗試。
「我要帶望兒到司徒家。」馮延年突然將兩手撐在桌上。
「幹嘛?」馮雲嚇了一跳。
「讓親家翁見識見識,順便請他們一起跟我幫望兒推舉推舉。」馮延年想得相當周詳。
「不行。」馮雲嚴肅拒絕。
「為什麼不行?」馮延年不悅的瞪他。
「這幾年來,望兒被推舉得太過份了,狂妄自大得已經到了讓人刮目相看的地步,好不容易讓他離了那個圈子,現在你再捧他,豈不是重蹈覆轍。」
「狂妄又怎麼樣?他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誰會這麼小心眼跟個娃兒計較這麼多?」
馮延年可不贊同他的想法。
「小人就會。」
「就算倒楣惹到小人,有我們馮家和司徒家頂著,還怕什麼?」
「爹,難道你沒聽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嗎?」馮雲幾近氣急敗壞。
「望兒才不會這麼倒楣。」
真是有理說不清。
「如果他不學會謙虛的話,那他只有死路一條。」馮雲乾脆站起來與爹親來個大眼瞪小眼。
「誰說的?」馮延年狠狠瞪回去。
「別管是誰說的。」
「是哪個算命的沒眼光,我去把他攤子撤了。」
「你撤得了司徒家嗎?」
「司徒家哪有什麼算命師。」莫非是那一位……「司徒文柳算不算?」
果然是那一位拋棄湘雲又傳聞頗有仙緣的怪小子,可惡,他竟然冒出來咒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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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馮延年進了房都沒察覺。
「望兒,你在看什麼?」馮延年好奇的將頭湊近。
「啊!」望兒大叫一聲,被嚇了好大一跳,「爺爺,你怎麼突然來了。」
馮延年掃了他一眼,「你看什麼,看得如此專注?」順手好奇的特書拿來一瞧──本草綱目,「你看本草綱目做什麼?」他問。
「醫小貓兒的腳呀!」望兒拍著胸脯,仍心有餘悸。
馮延年訝異的看他,「醫貓?這本書是用來醫人的呀!」
望兒聳聳肩,「沒辦法,我找不到醫貓的書,只好把病貓當病人醫。」
馮延年沒得反駁,反正草菅貓命也沒啥罪,最多也是難過幾天,不打緊的。現在重要的是證明望兒是否真如兒子說的般奇才。
「望兒,你讀過千家詩嗎?」他將本草綱目放下,自架上取了千家詩翻看。
「讀過。」望兒點頭,嘴角浮現若有似無的微笑,聰明的猜到又是他大展長才的時候了。
「那你可曾讀過王駕的春晴?」馮延年正想把書給望兒瞧,讓他照著念。
「雨前初見花問蕊,雨後全無葉底花。蜂蝶紛紛過牆去,卻疑春色在鄰家。」望兒已經把詩背出來了。
「好極了。」馮延年眉開眼笑的,順手又自架上拿了老子游書,「道德經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聘收獵,令人心發狂……」
望兒又再次將全文背出。
喜得馮延年笑呵呵,「聰明、聰明,來,望兒,爺爺出個聯子讓你對。」見望兒點頭,他說出了前些日子瞧見的……「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望兒幾乎是立即接下去,「爺爺,這太簡單了,出些難的。」一臉天真的笑容。
馮延年樂得跟什麼似的。
「望兒,你真是爺爺的寶貝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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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青娘急匆匆的踏進廳堂。
「什麼事?」馮雲放下手中的書冊,不解的看著嬌妻微怒的走來。
「你不是和爹說好,不讓望兒出去「拋頭露面」嗎?」
馮雲點頭,「爹做了什麼嗎?」他問,心中有股不安的預感。
「老皮剛剛告訴我,爹高高興興的帶望兒去司徒家了。」
「那並不表示他就是帶望兒去現寶呀!」馮雲不由得稍稍舒了口氣。
青娘卻無法苟同的搖頭,「倘若如此,那他告訴下人說『我要讓司徒家那兩個老頑固知道,我孫兒的厲害』,那又是什麼意思?」
馮雲驚起,「他怎麼可以違反承諾?」隨即往門口奔去,「來人呀,備馬。」也叫著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