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期六早上,郝紈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被郝仁硬生生挖起來。
「爸……呵……」她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幹嘛?」
「原來妳上個星期六根本沒有去相親。」郝仁臉色發青的說。
「相親?相什麼親?」她抓了抓亂髮,半閉著眼睛好想倒頭再睡。
「我還想妳是女孩兒家害羞,所以就沒敢問妳相親相得怎麼樣,以為我們老人家不要干涉太多,你們年輕人自然會玩在一起培養感情,哪裡知道妳這丫頭根本就沒有去。」郝仁急到差點口吐白沫,「妳叫爸爸這張老臉往哪兒放?我又怎麼對得起老長官啊?妳知道剛剛老長官打電話來賠禮的時候,我真想直接撞電話機而死,好向老長官請罪……」
她聽得一頭霧水,「爸,你到底在講什麼啊?我被你搞迷糊了。」
「我不管,妳今天一定要到陶家賠罪。」郝仁不由分說地塞給她一隻保溫盒,「拿去。」
「賠什麼罪?」她剛睡醒的腦袋瓜還未完全恢復運轉能力。「相什麼親?誰呀?誰要去相親?」
「妳。」郝仁只吐出一個字。
郝紈瞬間嚇醒,「什、什麼?!」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嗚嗚,我真是太苦命了,女兒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他開始掩面低泣。
郝紈被父親哭得頭都痛了,急忙安慰道:「老爸,別哭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哭什麼咧?我知道你對我很生氣,但是也不至於要用『相親』這種玩笑來嚇我啊!」
「什麼玩笑?這是事實!」他大吼,真是被這個天兵女兒打敗了。
她一驚,「我?是我要去相親?!什麼時候?」
怎麼這種事都沒有事先通知人家一下?這樣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什麼東西啊!她早就有暗戀的意中人了,又怎麼能背叛她的總經理呢?
「上個星期六。」郝仁臉都黑了。「我不管,妳今天一定要去賠罪,給妳未來的丈夫和公公賠不是。」
「老爸,我才不要嫁。」她鼓著腮幫子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對方,我才不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也不瞭解的男人。」
「他是爸爸老長官陶老將軍的兒子,陶家少爺可是人中龍鳳、一等一的人才,我還擔心是妳配不上人家呢,若不是老長官堅持喜歡妳這個丫頭,中意妳做他陶家的兒媳婦,我還不敢把自家犬女配給人家的虎子呢!」
郝紈又好氣又好笑,抆腰道:「爸爸,到底誰才是你生的?」
那個陶家少爺有什麼好?看爸爸一提起他就滿臉夢幻。
平平都姓陶,人才可是差很多,像陶總經理這樣超man有味道,又有才華與能力的男人,是那個陶家少爺開飛機也追不上的。
「這是地址,妳馬上給我送東西去陶家賠禮。」郝仁急急趕著女兒,「快下床,快!換衣服、刷牙、洗臉!」
「爸--」她抗議。
「快去。」
郝紈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梳洗,一回到臥室就看到老爸捧了一套白色的公主裝……媽呀!
「我衣櫥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噁心的衣服?」她看得目瞪口呆。
「是我幫妳買的,怎麼樣?不錯吧?」郝仁對那個「噁心」的評論置若罔聞。
她下巴差點掉下來,「不行啦,穿上這件衣服我會雞皮疙瘩沿路掉,這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耶。」
「胡說八道什麼?」他把衣服塞給她,笑咪咪地說:「記得在頭髮上綁條緞帶哦!這樣比較有氣質。」
老爸所指的「氣質裝扮」是那種八十年代楊林或酒井法子擺在機車後頭當擋泥板造型吧。
她臉都綠了。
現在要是穿這樣出門,一定被人笑到掉渣。
「爸爸,咱們打個商量。」她親暱地勾著父親的肩膀低低道:「你別讓我穿這套衣服,我就不在去拜訪陶家的時候丟你的臉,怎麼樣?」
郝仁一聽立刻緊張起來,「妳不要胡搞瞎搞……」
「只要我穿的衣服沒問題,我的心情就沒問題。」她笑嘻嘻的說。
「好,有妳的!」郝仁沒辦法,只好忍痛收走那套清純的校園公主娃娃裝。
郝紈鬆了一口氣,打開衣櫃,故意拉出一件天藍色的線衫和大紅條紋的七分褲--銀當曾說過這條褲子殺傷力強大,見過人的十個有九個瞎--配上一件大紅色的棉襖外衣,再從櫃子底挖出一雙幾百年沒穿過的紅色娃娃鞋。
穿上以後,她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此刻的形象應該是介於馬戲團小丑和巴黎搞怪藝術家中間的味道吧,哈!
「就不相信這樣陶家不會悔婚。」她咧嘴笑了起來,不禁大大地佩服起自己來。
在經過客廳時,她瞥見父親一副心臟病快發作--或是便秘發生--的驚嚇表情,笑容滿面地揮了揮手。
「爸,再見,我相親去了。」
「郝郝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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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紈拎著那只保溫盒,本來想騎機車,後來索性去搭公車。
就給他慢慢晃呀晃的,這樣陶家應該會對她的遲到更不滿吧?
她掩不住得意的笑,隨著公車晃到了有名貴死人的信義計劃區豪宅鎮前,她下了車,忍不住抬頭仰望著這棟棟氣派嶄新到發亮的豪宅。
聽說這裡是台北市的地王耶,如果把她家賣掉,再加上老爸郵局裡所有的退休金和存款,還有她銀行裡少得可憐的錢,恐怕還買不到這裡兩坪的廁所吧!
這個姓陶的這麼財大氣粗啊。
雖說如此,還是絲毫動搖不了她的心意,她的一顆心全繫在總經理身上,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的。
「唉,總經理,不管對方多有錢、多英俊,我一定不會背棄你的。」她堅決地立誓。
冬天的風呼呼吹過,她打了個寒顫,連忙走到豪宅晶亮優雅的鋼鑄大門前,飛快按下門鈴。
快點把東西送出去,趕緊道個歉就走人了。
「是哪位?」是一位老太太的聲音。
她不知怎地,有點緊張起來。「呃,妳好,我是郝紈,我爸爸……」
「是郝小姐呀,快請進!快請進!」老太太聲音興奮地拔高了。
大門當地一聲自動開啟,郝紈一臉困惑地走進去。
她撓撓耳朵,自言自語,「奇怪,我這麼有名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豪宅就是豪宅,就連庭院都足足有天字眷村小公園那麼大,郝紈走在鋪著花崗岩的小徑上,東看西看,最後才走到大宅門前。
她還未舉手敲門,門就打開了。
「呃,那個……」
「快請進!」一位穿著白圍裙的慈祥老太太慇勤地把她拉了進去,手勁之大差點讓郝紈雙腳飛離地面。
「您好,我是來……」
「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笑得合下攏嘴,大力拍著她的背。「妳是來跟我們家少爺相親的,郝家小姐,我們老爺可等妳好久了哩!」
「可是我不……」她傻眼了,還來不及解釋就被推坐進古色古香的中式紅木沙發裡,抱著保溫盒發愣。
然後像龍捲風倏然出現一樣,一名清瘦威嚴的老人拄著枴杖衝下樓,從他挺直的腰桿和飛毛腿般的速度看來,那根枴杖應該只是裝飾用品。
在他身後小心翼翼滿臉關心的是一名稍微年輕一點的老叔叔,不過兩個人不約而同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綻放了滿面笑容。
「小紈哪,好久不見了,我上次見到妳的時候,妳還在包尿布呢!」老先生高興得不得了,一副迫不及待回想從前的樣子。
另一位老叔叔更是開始感慨激動地抹起眼淚來。
有……有這麼感傷嗎?
她嘴角抽搐,尷尬地道:「呃,陶伯伯……」
「妳已經會叫我陶伯伯了!」陶老將軍衝動地握著她的小手拚命搖,「好好,好孩子,好孩子。」
郝紈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受老先生的歡迎,尤其當她還穿著這一身馬戲團服……她忽然也覺得有點感動了。
「陶伯伯,您好。」她笑咪咪地把保溫盒獻上去。「這是我爸爸的一點心意,要請陶伯伯吃的。」
雖不知裡面是什麼死人骨頭……呃,她的意思是,老爸做的東西無論是什麼都很可口,陶伯伯應該會喜歡吃的。
「呀,妳真是一個體貼善良又可愛的好孩子,真賢慧,真是好賢慧啊!」
郝紈突然發現,她不管有做什麼或沒做什麼,看在陶伯伯的眼裡都是「好賢慧、好賢慧」。哎喲,這樣她很心虛耶!
「哈哈,哈哈。」她乾笑著,真的非常心虛。
「我馬上叫我兒子下來,今天是星期六,讓他帶妳出去走走。」陶老將軍使了個眼色給徐副官。
她這才想起自己是來拒絕的,慌忙道:「陶伯伯,其實我已經……」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個沉重有力的腳步不耐地踩下樓來,不爽的男聲跟著響起……
「我沒有時間跟你們玩那種指腹為婚的家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