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真的嗎?」活了十多年了,她從來不知道她的母后這麼壞,她只知道父皇好像有點怕母后,事事都聽母后的,她還以為這是理所當然。
「你可以不相信。」該說的他說了,信與不信是她的事。「我活著一天,就會繼續行刺皇后,至死方休。你現在後悔救了我,還來得及。」
永寧的腦海頓時一片混亂。
就算她的母后真的這麼壞,難道就非死不可嗎?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了?
她向裴玄真提出她的疑問。
「除非皇上廢掉劉後,或者劉後從此改過,不再干涉朝政。」他說,但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劉後還有藥救,他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那讓我試試看吧,也許我可以勸勸母后和父皇?」
「你?」
「是的。」她的母后父皇一向疼寵她,所以她對自己相當具有自信。「你先不要輕舉妄動,我會說服母后改過的。」
「是嗎?」
裴玄真心中是完全不相佰。可是他也沒有跟她爭論這些的必要,反正目前他負傷在身,想再次行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靜待時機了。
因為裴玄真身上的傷勢不輕,而且自從他行刺劉後末果之後,宮中的戒備更加森嚴,他想混出宮去,已經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暫時就住在永寧公主的寢殿。
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裴玄真,永寧揮退了所有伺候她的人,沒有召喚,誰也不准隨意進宮。
永寧公主的性子一向古古怪怪,兼之皇上萬分溺愛,所以眾人對於她的奇異行經也沒有多管。
這段時間之內,永寧對裴玄真的照顧不遺餘力,不旦多次為他換藥,且親自餵他飲食。
宮中御醫對她時時索取傷藥的行為感到困惑,她也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一心只想著為裴玄真取得最好的治傷靈藥。
「換藥了喔。」永寧一如往常,到太醫院纏著眾御醫討取靈丹妙藥,然後拿來給裴玄真使用。
她踏入自己的閨室,裴玄真正安然地躺臥在錦床上休息。
看到她進來,裴玄真倚著床頭半坐起身。
「又麻煩你了。」他有些歉然的說。
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讓她每天這樣親自伺候自己換湯換藥,他實在感到過意不去。
「別說麻煩。」
永寧微微一笑,上前揭開裴玄真的衣物,取下纏在傷處固定藥膏的繃帶。
剛開始讓永寧幫他處理身上的傷口,裴玄真感到相當不自在,畢竟男女有別;但換過幾次藥之後,他也就習以為常了。
「傷口好像有比較好了,御醫給的藥果然中用!」看看傷口已有癒合的跡象,永寧高興地說。
「我也覺得傷口比較不疼了,謝謝你。」
「不用客氣,只要你趕快好,那就好囉。」
看著她一臉真誠,裴玄真不禁有些動容。
他們索昧平生,而且他還是要行刺她母后的兇手,她居然對他這麼好……
永寧利落地給他上藥,包紮,仔細的將傷處料理好。
「好了,如果綁得太緊不舒服,你再跟我說。」
「你包紮得很好。」
永寧聞言,開心地笑了一笑。
「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看你中午沒吃什麼,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點心,有鮮菇水晶餃、火腿芙蓉餃、山藥棗泥糕、菱粉糖糕、蛋黃餡的鵝油卷子、桂花香米粥、冰糖燕窩粥等等,你想先吃什麼?」
聽她一口氣羅列了一大堆東西,他真的是光聽就飽了。
「我還不餓,謝謝你。」
「少吃一點嘛,我都叫人家做了。我現在就去拿給你吃。」永寧不由分說地跑了出去。
裴玄真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既是感動又是歉然。
他怎麼可以讓她對他這麼好呢?他們遲早會成仇人的……
###
轉眼間,裴玄真在宮裡已待了十來日。白天永寧跟著他說說笑笑,晚上就同榻而眠。
永寧公主心地純潔,且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也不懂得避嫌什麼的,夜裡伺候裴玄真睡下,她也就躺在他身旁跟著入睡。
兩人之間雖然不曾發生過什麼暖昧,裴玄真卻覺得不能再如此下去——
萬一被別人發現,在他個人來說是死不足惜,卻對永寧公主的名節有損。她一片好心救了他,他不能對她有所拖累。
「我想我必須離開這裡了。」
一天夜裡,永寧公主剛剛躺下,裴玄真就開口說道。
她驀然睜開眼,一對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睜得老大。
「為什麼?」她直覺地問。
「不為什麼,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裡吧。」
永寧點點頭,「那倒是。可是你要怎麼離開宮裡呢?」
她佯裝平靜地問,手掌心卻隱隱沁著汗。不知為什麼,當他說要離去的時候,她心中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趁著黑夜混出去,不然,只好硬闖。」
「那不成,太危險了!」她側起身子看他。「你不能這樣冒險,現在宮裡戒備森嚴,你很容易被發現的……」
「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何況,紙包不住火。」
永寧默然了。
紙包不住火……是的,她也沒把握能掩護裴玄真多久。
最近她趁著偶爾去向母后請安的時候,稍稍請母后不要再干涉父皇的決策。起初母后只是笑著說她小孩子不懂事、隨口亂說,後來她勸說的次數多了,母后也就有點起疑了。
加上最近皇宮內對於她奇異行徑的傳言四起,如果這些傳言傳入母后耳中,相信事態一定會變得很嚴重。還是趕快讓裴玄真離開吧!
可是,明知道這樣做是為了他好,為什麼心中才稍稍浮起這個念頭,她就會覺得難過呢?
她捨不得他離開嗎?應該是吧……多日以來日夜相處,她已經很習慣有他的存在了,如果他忽然離開了,她一定會很寂寞。
想到這些,永寧的神色不禁顯得頹然。
她慢慢地躺了下來。
可是,如果不讓他走,萬一母后來搜查她的寢官,他就沒命了。她更不希望見到這樣……
永寧拿被子蒙著頭,心中複雜萬分。
「你回去之後,還會記得我嗎?」過了片刻之後,永寧隔著被子問道,嗓音隱隱帶著哭聲。
裴玄真愣了一下——
她為什麼要哭?
「我不會忘記的。」
雖然索昧平生,但她卻待他這麼她,他想忘也忘不了。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永寧躲在被子底下,悄悄拭乾了淚水。
「我會幫你想辦法的。」她說。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讓他全身而退。
第四章
過了幾天,嫁到洛陽的宣宜公主特地回來向日前受到刺客驚嚇的母后請安。
宣宜公主在宮中盤桓了數日,因為她和永寧友於甚篤,所以閒來無事也常常過來永寧的寢宮閒聊。
「永寧,我看你最近似乎瘦了一些.是不是遇上什麼煩心的事?」宣宜公主坐在永寧對面喝茶,不經意地提起。
「沒有啊,怎麼會呢?」原本在發呆的永寧聽皇姐這麼說,勉強笑了笑。「我怎麼會有什麼事好煩心的?」
「是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多希望你永遠都是這樣無憂無慮的。」
宣宜公主論著,想到自身,不禁歎了一口氣——
她也曾經不識愁滋味,然而……女人一碰到了愛情,總不得不苦惱。
「皇姐怎麼了?」
「沒事。」宣宜笑著搖搖頭。
她剛才莫名其妙地想起裴玄真,一個她曾經深愛,卻和她擦身而過的男人。
「皇姐大婚之後,駙馬對你好嗎?」永寧關心地問。
「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永寧也希望皇姐永遠幸福。」
「嗯,但可憐自從我出嫁,我們兩姐妹聚少離多,不能像以前那樣常常在一起。這次難得回來幾天,明天又該返程返回洛陽城了。」
「皇姐……」永寧不是現在才知道宣宜公主明天將返回洛陽,但突然之間提起分離之事,她還是不禁紅了眼眶。
「傻丫頭,不要哭,我們還是有見面的時候啊,如果你想我,可以到洛陽來找我,父皇那麼疼你,相信他不會不同意的。」
永寧公主點點頭,心裡想著宣宜公主明就要離開皇宮的事,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也許她可以這麼做……
「對了,最近我和母后談天,聊及關於你的事,我聽母后的口氣,好像對你有什麼不滿。你最近有哪裡忤逆到母后,惹她不快嗎?」宣宜公主突然提起。
永寧公主見問,便將最近這陣子她和母后意見衝突的情形,源源本本地說出來,只隱瞞了她藏匿裴玄真的事。
宣宜公主一言不發地聽著。
直到永寧說完了,她才正色地說道:「永寧,為姐勸你,別理會這些事。這些朝中的事務,我們管不著;母后她縱有不是,也還輪不到我們這些做子女的人來議論,你明白嗎?以後,別再冒犯母后了,這樣只有對自己不利。」
「永寧知道了。」
宣宜點點頭,「好了,時間晚了,我也該回自己的寢宮。你早點用膳、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