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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夏夜

  仲夏的夜裡,左千尋自己一個人坐在蕭家種著一些瓜菜的庭院裡,抬頭望著天上的繁星。

  蕭鉞的兩個妹妹推著他們坐在輪椅上的母親,也來到庭院中。

  個性大方活潑的二妹蕭嵐一見到左千尋,就蹦蹦跳跳地來到她身邊。

  對於蕭嵐稱呼她為「嫂嫂」,左千尋倒不以為杵,反正她已經習慣了;倒是蕭鉞的母親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蕭母由大女兒蕭煙推著慢慢來到。

  「阿嵐,你又亂叫了,也不管人家千尋會不會不好意思!」她略帶責怪地說。

  「有什麼關係!反正遲早都要叫的,先叫個習慣順口咩!」蕭嵐吐吐舌頭,俏皮地說道。

  「你還胡說。」

  大女兒蕭煙也聽不下去了,瞪了蕭嵐一眼。

  「沒關係啦,我知道阿嵐是開玩笑的。」

  左千尋微笑地打圓場。

  為了要遺忘李明徹,也遺忘自己的愛,她選擇離開從小成長的台北;在蕭鉞的援助之下,來到他苗栗的老家借住。蕭鉞托自己的家人代他照顧她。

  她記得他跟她提過,他有兩個妹妹。

  她一直很想認識他那兩位妹妹,沒想到果真得其所願,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很多事情,她想不到啊……

  兩個多月來,她和蕭家母女相處的非常融洽,蕭鉞的兩個妹妹幾乎把自己視為她們的准大嫂。蕭鉞也常常特地從台北下來看她,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

  她很感謝蕭家人對她這麼照顧,她也知道蕭鉞不介意她和李明徹的那段過去,有娶她的意願;但要和蕭鉞結婚的事,她從來沒想過。

  雖然她已經決定不愛李明徹,但也絕對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對李明徹的愛死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蕭家人的好意,她無福消受。

  最近,她考慮搬到別的地方去。因為繼續待在蕭家,她只會對蕭鉞虧欠得越來越多;她並不願意這樣。

  然而蕭家母女對她的好,卻讓她不知從何開口,只得一拖再拖。

  現在,她覺得不能再拖了。一有機會,她就會搬走。

  何況,她擔心蕭鉞終有一天,會將她的行蹤透露給李明徹知道。

  蕭鉞不只一次提到,李明徹一直對他逼問她的下落。

  原本蕭鉞是堅決站在她的立場來幫她的,但近來她發現,蕭鉞的言談之間已經開始傾向李明徹了。

  她現在不走,萬一李明徹找來。她就走不了了。

  她要離開,到一個連蕭鉞也不知道的地方落腳。這樣李明徹就找不到她了……

  「雖然阿嵐是開玩笑,但說真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這老人家也很希望你能成為我們家的兒媳婦。」

  左千尋兀自沉思著,耳邊卻聽到蕭母這樣說。

  她笑了笑,「我不夠好,蕭大哥值得比我更好的女孩。」

  「別這麼說.在我看來,是大哥配不上你。」性格比較穩重文靜的蕭煙說道。

  「哪裡的話。」左千尋連忙說道。

  「真的啦,我們那個大哥真的配你不上,不過,你就看在我們這兩個可愛的妹妹份上,多少考慮一下嘛!當阿嵐的嫂嫂,有什麼不好嗎?」

  聽簫嵐這麼說,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過了一會兒,左千尋說道:「別這麼說,你們人很好,蕭大哥也好,真的。但……我終究不屬於這裡,我該走了。」

  「什麼?你要走?」

  蕭家母女都覺得非常訝異。

  「不要啦,你要走去哪裡?」阿嵐連忙說。

  「現在我還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一定會有地方去的。打擾你們很久了,這些日子,謝謝你們。」左千尋真誠地說。

  「你想走,是不是因為我們希望你當我們的大嫂,所以你覺得困擾。」蕭煙問道。

  左千尋搖搖頭。「沒那回事,而是……我沒有理由長久待在你們家,再怎麼說,我也該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不能一直依靠蕭大哥的庇護。」她冷靜地說。

  蕭嵐還想說些什麼,蕭母攔住她,自己說道——

  「我相信千尋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們再苦留也沒用,讓她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左千尋感激地看了蕭母一眼。「謝謝。再過幾天,我應該就會離開,感謝你們這樣照顧我。我走了之後,還是會與你們聯絡的。」

  「好吧,那你要記得喔。」蕭嵐見她去意堅決,只能這麼說。

  左千尋點點頭。

  「我要離開的事情,請不要讓蕭大哥知道。」她說。

  這次,將會是真的離開了……

  左千尋心中這樣想著,有一絲絲解脫的感覺;但更多的,卻是悵然若失的迷惘。

  該走到哪裡呢?又是真的要離開了嗎?

  第十章

  雖然左千尋拜託她們不要告訴蕭鉞,有關於她即將要離開的事情;但蕭嵐因為捨不得讓左千尋走,還是偷偷地和在台北的大哥聯絡,希望他能想出辦法留下左千尋。

  知道左千尋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讓蕭鉞煩惱了幾天。

  一方面他害怕左千尋這一走,連他都找不到她,同時也擔心她自己一個人會有危險;另一方面,由於這幾個月心急如焚的李明徹一直追著他要人,李明徹對左千尋那份真切的情感令他動容,他已經有點想成全他們了。

  認真考慮了幾天,他終於決定向李明徹透露左千尋的行蹤,並願意帶李明徹到苗栗找她。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並不覺得自己是怎樣的君子,他只是希望能見到左千尋過得快樂、幸福。

  想看見她開心的笑容,是他的一片私心。

  如果讓她回到李明徹身邊,她就會快樂的話,他願意成全他們。

  沒想到,他還來不及去向李明徹通風報信,他又自己找上門來了。

  李明徹一手拎著外套搭在肩上,走到蕭鉞的辦公桌前停了下來。

  「蕭鉞,你好樣的。」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你又來追問我千尋的下落?」蕭鉞微笑地問。

  如果千尋見到李明徹因為她的失蹤而焦躁成這樣,一定會很高興的。

  「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她?」

  「你知道了?」蕭鉞有些訝異。

  他把千尋帶到苗栗鄉下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有人知道啊。就連黃文芳他們也毫不知情。 

  「你矢口否認知道千尋的行蹤,原來你把她藏到你苗栗老家去了!你這麼做是故意跟我作對?」

  蕭鉞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這你也查得出來?果然厲害。」

  「不管她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有辦法把她挖出來。我來是告訴你,你白費心機了,現在我就要去把她帶回來。」

  蕭鉞站了起來。「我陪你去吧。我住的那鄉下地方,路不好找。」

  李明徹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現在知道瞞不過了,要改換陣營了?」

  蕭鉞聳聳肩。「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來就有心要成全你們,只是你自己比我早一步查出千尋的下落罷了。」

  「是嗎?」

  「把千尋藏起來我有什麼好處?之前要隱瞞你,實在是受千尋的拜託,我也沒辦法。」

  李明徹看了他一眼,撇撇薄唇。

  「就信你一次。走吧。」

  *  *  *

  晴朗的夏夜,左千尋又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看星星。

  萬里無雲,滿天繁星顯得更加明亮晶瑩。

  今夜陽明山的天空,也是這樣眾星閃爍嗎?

  她不禁想起左宅、李宅,還有,李明徹……

  蕭家在庭院的周圍也種著一排排的七里香,夜風一吹,那股熟悉而令她懷念的香味就撲鼻而來,伴隨著從前的記憶,飄人她的腦海。小時候,他們家和李宅就隔著一道七里香修剪而成的樹牆,為了溜到像公園一樣的李家庭院玩耍,年紀幼小的她常常從那道樹牆底下的隙縫鑽過去。

  後來漸漸長大之後,她認識了李明徹,兩個人經常約好一起玩耍,他就總是在七里香的另一邊等待著她。記得她主動獻身的那一天夜裡,也是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越過那道樹牆,去找李明徹。

  她永遠記得當時那股濃烈而帶著甜味的香氣,充滿她的記憶……

  每天她聞到七里香的味道,就會忍不住回想起她的童年,她對李明徹的初戀。她是忘不了李明徹的,就像她忘不了那七里香的香氣。

  不管相隔多遠,不管多久不曾聞到,她總會記得那就是七里香的氣味,從小她在矮樹叢間鑽來鑽去的七里香……阿徹是否還記得七里香?

  今夜的他,聞到的七里香的香氣,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強烈?

  說好了,決定了,不再想起他的。然而,縱使不再去想起,卻也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所有的愛與仇、歡與痛。

  就在她陷入屬於自己思緒的時候,忽然一道車燈閃過,一輛車停在蕭家的門前,她抬頭望了一眼,是蕭鉞的車。左千尋雖然訝異蕭鉞在這個時候突然跑回苗栗,但還是沒有多想,自動地走出去幫他開門。

  「蕭大哥……」

  一打開庭院的大門,她更訝異了。

  從車上下來的並不只是蕭鉞一個人,還有……她最不想見到,卻又最渴望見到的人——李明徹。她呆了一下,直覺地轉身要往後走,李明徹卻早她一步衝過來,拉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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