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卓越的男人,氣質高貴,容貌端正,可惜,個性跟講話怎麼這樣愛惹人生氣哪!
翻翻繫在腰間的荷包,裡頭只剩幾兩碎銀,看到自己阮囊羞澀,她悲哀的歎口氣。
「不知道爹跟娘怎麼樣了……我逃走後,他們可還好?唉,家裡一定鬧翻天了吧……還有喜蓮,不知道會不會被娘責罵……」
原來,少女就是在嫁往江南的路上,偷偷逃跑的秦靜貞。
當初她早就計畫好,等一離開京城,離開父母的視線,便要找個好機會逃走,於是,將自己所有的珠寶家當都帶在身上,但一路上隨行的僕婦,一直將她看的很緊,逃亡的機會,一直到進入杭州時才來臨。
許是見她一路乖巧配合,所有人失了防心,一早便入睡,秦靜貞趁著半夜,脫掉那一身累贅嫁裳,將值錢的東西全放進包袱裡,便偷偷的從歇腳的地方溜走。
當第二天早上,走在杭州城熱鬧的街上時,秦靜貞真的有種就此解脫的感覺。
她從來不曾在沒有任何婢女、僕從陪伴的狀況下走在鬧街,也下曾來到這樣的水鄉江南,所以不禁笑開了臉。
一個美貌少女單身走在路上,邊走邊東張西望,凡是經過秦靜貞身旁的人,都會多看她兩眼。
或許正因為秦靜貞如此毫無防備,才會被人盯上。
才逃走第四天,某天逛完鬧街後,她一摸腰間,就發覺自己—被、扒、了。
她所有變賣珠寶所得的錢,都放在荷包裡頭,如今等於一無所有。
本來的自由,霎時間變成惡夢。
沒有錢,就沒有地方可以住,沒有東西可以吃,當她連自己身上的值錢衣物都當掉,換成粗布衣裳時,客棧也看出秦靜貞再也沒錢住房,便將她趕了出去。
秦靜貞只好累了睡在破廟,餓了便討東西吃,她一個千金大小姐,何時受過這種痛苦?想回長安尋找爹娘,卻連旅費都湊不出來。
最後,秦靜貞餓暈在某戶人家門口。
當她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乾爽的被褥上,身旁的茶几上,還放著碗熱呼呼的粥。
「好些了嗎?」 一個美麗的婦人柔聲問道:「肚子餓下餓?先吃點東西吧?」一婦人將秦靜貞扶起,用湯匙舀起清粥,吹涼,再餵入她口裡。
熱騰騰的粥,沒有放任何配料,清清淡淡的,就只是一碗白粥。
這樣的東西,若秦靜貞還待在長安的家中,只怕還沒入口,便會叫下人撤走,如今吃了幾口,卻潸然淚下。
「怎麼了?不合你的胃口?」
婦人詫異的放下碗,掏出手絹拭去秦靜貞頰邊的淚。
秦靜貞死命搖頭,吶吶的說:「不、不是的……而是……謝謝你,真的。」
以前她只知道什麼是錦上添花,如今才知雪中送炭。
婦人微笑,餵她吃完那碗清粥。
秦靜貞後來才知,收留她的地方叫做「迎客居」,這裡不是普通的人家,竟是間青樓,而救她的人,正是這青樓的鴇娘。
一開始秦靜貞有些驚訝,有些排斥,但感激隨即壓下這一切。
管他這裡是哪裡,畢竟,這是收留她的地方,不是嗎?而且,她不是最崇拜李娃?如今不就是一個大好機會,讓她能像李娃一樣,尋覓一個意中人?
所以,為了報恩,也為了替自己籌措回長安的旅費,更為了完成她的夢想,秦靜貞憑著一身好琴藝、好舞藝,開始在迎客居招攬客人,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是賣藝不賣身。
幸好她才藝出色,又懂得應對詩詞歌賦,上門的客人通常都是文人墨客一流,所得賞金頗多,她為了報答迎客居收留之恩,把大半錢都硬塞給鴇娘,只留了極少部分給自己。
只是……秦靜貞把錢倒出來數數,照這種攢錢的速度,要籌措回長安的旅費,應該還要花上半年。
如果能夠找個如意郎君,會不會快一點?
想著想著,秦靜貞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剛剛的俊朗公子,白皙小臉瞬間嫣紅。
傻、傻瓜!她在想什麼啊?像那種小氣鬼,最好趕快忘記!
第三章
姬家的書房裡,如以往一般,充滿打算盤的劈哩啪啦聲,不過在算盤珠子撥動間,似乎……又多了哼著小曲的聲音?!
六儀乎裡端著一大疊帳本,狐疑的看著自家少爺。
姬天淨的心情,似乎一掃被棄婚以來的鬱悶,他眼睛盯著帳目,一邊算帳,一邊喜悅哼歌。
「你家少爺怎麼了?」不知何時,一身白色長衫的解政儒,從六儀身後冒出,俊美到有些邪氣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我的天啊,天淨這是在哼歌嗎?他是在笑嗎?算個帳也這麼高興,你們姬家近日是不是又做什麼生意,大賺了一筆?」
解政儒不禁在心裡暗罵姬天淨,有賺錢的機會,竟不告訴自己的好兄弟!
六儀馬上否定他的猜測,搖了搖頭。「解少爺,咱們姬家最近並沒有什麼喜事呀。」
「那他的笑容是……」
「不知道。少爺從幾天前開始就開心多了,這樣也好,老是記著那件晦氣事做什麼?」六儀開心的說。
「哇,沒意思。」
解政儒聳聳肩,他今日來找姬天淨,是看他最近心情不好,特地再來拉他出去解解悶的,怎知卻看到一張比六月天太陽還熱情洋溢的臉?這真是太沒意思啦!枉費他這好友的一番心意!
「天淨!」
解政儒喊了他一聲,姬天淨這才從自己的好心情中回神,笑瞇瞇的朝他點頭。
「政儒,怎麼突然來了?我叫六儀去泡茶。」
「不用,別忙,我很快就要走了。明天晚上你有空沒有?」解政儒毫不客氣的拉過一旁椅子,坐在姬天淨身旁。
「有是有……不過,你要做什麼?」
「帶你去花樓開眼界!」解政儒講的理所當然,一副上青樓很光彩似的。「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你被女人拋棄,就要找更多的女人,來證明自己的魅力!」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沒興趣。」姬天淨難得的好心情又被破壞,蹙起眉頭回道。
「不管你有沒有興趣,去就是了,明天晚上來接你。」
「我說我不去……」
「明天晚上,不見不散啊!」
解政儒揮揮手轉身離去,根本不管姬天淨的拒絕。
姬天淨歎息,看到一旁的六儀也是滿臉苦笑。
「少爺,解少爺也是好意吧。前陣子少爺的心情真的不太好,一旁的人看的也難過呢。尤其是老爺夫人,都認為是自己的錯……」六儀頓了下,繼續說:「不過這幾天來,少爺的心情似乎又好了。可是有什麼好事?」
「只是遇到有趣的人。」姬天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站起身愉快回答。
算完今天的份,待會還要去巡視藥材鋪,一刻也閒不得。
五天前,姬天淨在那處院落遇到少女後,接著再去過兩次。
一次沒遇到人,另一次,是在兩天前,倒是碰上少女換了琵琶,細白手指撥弄帶著些許哀愁的音色。
少女身上依舊是鵝黃窄袖上衣,不過換了件白底繡花的裙子,坐在車子裡,秀髮垂散在肩上,鬆鬆的用繩子繫住。
見到姬天淨,她瞪大眼睛站起身,一副脾氣要發作的模樣,但隨即不知想到什麼,小臉通紅,氣鼓鼓的坐回原位。
「姑娘。」
姬天淨站在木門旁,有禮作揖,不過秦靜貞沒有回應,氣呼呼的只管看自己的譜,彈自己的琵琶。
「姑娘,在下又來了,可否聽姑娘彈奏?」
姬天淨笑嘻嘻的說,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姑娘發怒的小臉,他就覺得特別可愛。
「……隨便你。」
秦靜貞側過臉去,而姬天淨打蛇隨棍上,索性進了門裡,沿著花徑走到小串旁坐下。
等到近了才發現,小亭和下遠處的主屋都樸素之極,並非大戶人家的模樣。
姬天淨這幾天來,一直在揣測這位姑娘的身份,卻又始終想不透。莫非她是小戶人家的閨女,閒來無事以音樂自娛?
秦靜貞才撥了幾個音,突然抬起頭,凶巴巴的說:「我先跟你說,這是練習,沒有一首曲子會彈完,所以——不准跟我要錢!」
姬天淨先是一楞,接著忍不住笑起來,秦靜貞一頭霧水的看著眼前這位翩翩佳公子,突然之間悶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姑娘,你真有意思。」姬天淨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支著下顎凝視秦靜貞,輕笑道:「請姑娘彈奏吧。」
秦靜貞瞪著他。「我可不是為你彈的。」
「在下明白。」
姬天淨倚著石柱,一整個下午,院落中飄揚著婉轉動人的音色,久久不散。而且他敏感的發覺,這姑娘,似乎特意為他彈出幾首完整的曲子,這點小發現,讓他嘴角溢出微笑。
而當姬天淨離開前,躊躇許久終於再次問道:「姑娘真的下能告訴我名字?」
他可不想總是姑娘、姑娘的呼喊她。
秦靜貞凝視他好一會兒,良久,才輕聲回答:「我叫……貞兒。」她在迎客居中,都是以此名示人。秦靜貞這名字,怎能被其他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