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管家慈祥的看著自己,孟海容心中一動。這眼神,多像死去的爹爹……
「那就好。」燕無疾微笑。他原先收留孟海容時,並不指望這孩子真能有什麼幫助。
「少主,今天巡視錢莊時,帶著海容一起吧?」
燕無疾本來就有此意,既然徐管家有意培養孟海容,那麼多讓他看看、學學,也是好的。
乘上了馬,孟海容有苦難言,她要用手緊抓韁繩,才不至於滑下馬背。
幸好走在前方的燕無疾速度並不快,孟海容勉強能撐住,只是被馬喀登喀登的腳步,震得頭暈。
「少主,上次襲擊咱們白雲鎮上錢莊分鋪的案子,有著落了。」
管家驅馬走到燕無疾身旁,表情凝重。
「縣太爺遣人來稟報,雖然知道是誰做的,卻辦不成案子。因為那些人,全躲在楊家堡。」
「果真是他們。」燕無疾臉上的殺意一現即隱。
楊家堡和他們絳梅山莊,在北方可說是勢同水火,在楊家後方撐腰的,正是當朝宰相,一個小小的縣太爺,又怎麼敢老虎頭上拔毛?
楊家堡和絳梅山莊,本來就為了經商地盤,每每發生衝突,再加上宰相護短,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手遮天,讓楊家堡的行為是越來越囂張。
「最近楊家堡又在招募年輕壯丁。瞧他們的聲勢,顯然是想挑了咱們的絳梅山莊。」管家憂心忡忡的說。 「少主,您以後出門要多加小心,這次沒將襲擊咱們錢莊的人抓起來,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
「你別擔憂,我要護自己一人還游刃有餘。」
燕無疾自忖,楊家堡派一些區區武夫還對付不了他,所以,他們不會把目標放在他身上。
孟海容一邊吃力的坐在馬上,一邊把他們的話語,一字不漏的牢記心中。
突然,燕無疾往後方,看到孟海容的模樣,微微皺眉,接著下了馬。
「就快到了,用走的吧!」
聞言,徐管家和孟海容都是一怔。
「怎麼突然……」
孟海容心裡領悟過來,他是為了她。
對於一個下屬,燕無疾竟也是如此體貼。
孟海容沒有說話,靜靜的下了馬,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感激。
* * *
「沈芸姑娘……最近好嗎?」
徐管家一進城,便急著到分鋪去警告那邊的人要多加小心,而孟海容則跟著燕無疾去錢莊查賬。
前往錢莊的路上,孟海容瞧著燕無疾的側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燕無疾沒料到孟海容會主動開口跟自己說話。先前他不都冷冷淡淡的?少年的心思真是難以廠解。
「師妹她病了。」
「病了?」孟海容一驚。
「剛降雪的那幾天,她就跑到雪地裡搓雪球;衣服也沒穿暖,得了風寒,這也算她自找的。」燕無疾笑的無奈。
聽他的語氣,除了責難外,倒是更多的捨不得,孟海容有些悵然。
「真羨慕……」
「羨慕?」燕無疾疑惑的看向孟海容。羨慕什麼?
「沈芸姑娘……真得人疼。」
燕無疾朗笑。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芸兒是我師父的關門弟子,上面的幾個師兄,沒一個不把她當做小姐公主似的捧,才把她慣成現在這種脾氣。你說羨慕,但事實上在她身旁的人,可是大大的受苦啊!」
這就夠讓人羨慕的了。比起自己,沈芸實在太過幸福。
「我……有個妹子。」孟海容默然好半晌,才輕輕開口。
「以前爹還在世時,也是當做心肝寶貝似的疼,自從爹去世後,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生為一個女人,除了未來的夫君,又能自己掌握些什麼?」
燕無疾停下腳步,見孟海容訴說的時候,神色認真。
「看到沈芸姑娘,我在想,或許妹子不用過這樣的生活。一樣是女人,我希望妹子能過的更快樂些,而不是整天處在狹小的房間裡,一生的指望都寄托在茫然的未來……」
「那麼,你丟下了你的妹子,一個人離開?為什麼?」
燕無疾的話語裡帶著責備,盂海容深深的看著他,而後搖搖頭。
「我沒有丟下她。」
「那她……」
「她死了。因為她不想嫁給大哥選好的人。」
過往的那個孟海容,等於是死了的。她甚至願意一輩子扮成男人,無法擁有家庭都無所謂。
現在在山莊的生活,比她過往的十六年還豐富。
「……死了?」燕無疾愕然。隱約間,他總覺得孟海容的表情和語氣有某些地方不太對勁,他的表情並不是哀傷,倒不如說……是一種解脫?
「少主!少主!」
渾身是血的男人,衝進錢莊,引起錢莊裡的客人驚叫不斷。
燕無疾攬住倒向自己的人,見他血流不止,氣息虛弱,瞬間封住他幾個大穴,減緩傷口流血的速度。
「怎麼回事?」燕無疾認出他正是分鋪的夥計,心裡便有不好的預感。
莫非,分鋪出了事?
男人開口後,果然不出燕無疾所料。
「有人來分鋪鬧事……徐管家他……他……受了重傷……」
盂海容聽到徐管家的名字,臉色慘白。
「楊家堡。」燕無疾神色狠厲,一字一句,令人膽寒。
敢惹絳梅山莊的,普天之下,只有楊家堡。
第四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當絳梅山莊的人趕到時,殺傷徐管家和夥計的人,早就撤得一千二淨。
而且,就如同前幾次的襲擊,絲毫不留證據。
燕無疾親自護送受傷的人回到絳梅山莊,請大夫一一包紮過傷勢,抓了些藥,讓傷者服下。
孟海容徹夜守候在徐管家的床旁,打從她入商隊起,照顧她的人便是徐管家。所以在她心中,早就把徐管家視作那早逝的爹。
「徐伯伯、徐伯伯……」
孟海容試圖喚起重傷的徐管家的意識,但他依舊發著高燒,不停囈語。
無計可施的她,只能先扶他坐起,將湯藥一口口吹涼,餵進徐管家的口中。
在報過官後,回到山莊的燕無疾,走進徐管家房裡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唉!徐管家總算沒白疼了這孩子。你瞧他,服侍的跟自己親爹一樣。」
送湯藥來的李大嬸,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
燕無疾看著孟海容小心翼翼喂完湯藥,將徐管家嘴邊溢出來的湯汁細心擦乾,又再讓他躺回床上。
做完這些事後,她接著用帕子沾水,替徐管家擦著額頭,減低熱度。
「徐伯伯,你要快點好起來……」
孟海容嘴裡不停喃喃說著,直到寬厚溫熱的手掌搭在她肩上。
「冷靜點。」
這沉靜的聲音……孟海容轉過頭,看見燕無疾看著自己。
他臉上不如以往的溫和,反而隱隱帶著肅殺之氣。
「為什麼會這樣……」
「利之所趨,如此而已。他們傷不了我,便從我最得力的部下傷起。」
燕無疾用手掌輕輕探了徐管家的額頭,好險吃過藥後,有降了些溫度。
「海容,你跟我過來。」
燕無疾吩咐道,孟海容為難的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病人。
「但他……」
「你照顧徐管家一天一夜也累了。已經這麼多人倒下,難道你也想倒下不成?我會叫別人來照顧,你先跟我過來。」
聽燕無疾的話語,有著不容反抗的權威,孟海容只能跟著出去。
走到迴廊,燕無疾背著手,濃眉微凝,似乎在考量著重要的事,這讓孟海容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良久,燕無疾終於開了口。
「徐管家一直稱讚你,他受傷後,沒人可以管賬,你……可以勝任嗎?」
孟海容睜大眼睛。徐管家是教過她沒錯,但是突然之間……
「山莊人手短缺,現下已經撥不出別的人手了。」燕無疾的眼神轉向她,孟海容被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心莫名跳得飛快。
「你,可以嗎?」
不要讓徐管家認為自己看錯了人……
從燕無疾的眼神中,孟海容讀出這個信息。
她輕咬下唇,做了決定: 「可以。我可以的,少主。」
聽到她的回答,燕無疾的雙眸活出笑意。
「很好。明早,到書房找我。」
「是。」
孟海容回完,正打算回徐管家的房裡繼續照顧他,燕無疾發現她不是往自己房裡走時,便拉住她的臂膀。
「你去哪兒?」
「我想回去照顧徐伯伯……」
「我不是要你去休息?」不知不覺間,燕無疾的話裡帶了幾分強硬。
「可是……」孟海容的眼中出現霧氣。她好擔心,真的好擔心……如果,徐管家他有個萬一……
孟海容鼻子一酸,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唉!你……」燕無疾瞧她眼眶通紅,眼淚要掉不掉的模樣,忍不住無奈。
自己十六歲時,可有他這樣愛哭?明明是個男孩……
算了……沒法子,這孩子居然比師妹還惹他心疼。
不及細想,燕無疾已攬過了她的肩頭,將盂海容輕輕抱著。
「好了,不要哭。怎麼一直掉眼淚?」
「我……」孟海容赫然發覺自己在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
她生平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肌膚相親……鼻間的味道、身體所碰觸到的部分……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