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有房間嗎?」少年啃完了兩個饅頭,又天真的打算住下。
「啊喲,這不是自己往老虎嘴裡送?」沈芸皺眉。
果然,那些賊人面露喜色,心想這少年打算住店真是再好不過,他們就不必急著馬上動手。
「師妹,不要多言。」燕無疾臉色淡然,沈芸有些不開心的閉上了嘴。
少年要了間房,便拿起包袱跟著掌櫃往樓上走去。賊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結了賬,走出驛站。
沈芸小手按住腰間的刀,燕無疾看她的神色,顯然是打算馬上跟出去,了結這些傢伙的命,忍不住皺眉。
師妹為人重義固然是很好,但這樣衝出去亂砍一氣,當街殺人,官府想不辦都不行。
「師妹,不可以。」他低聲制止。
「師兄……」沈芸還待哀求,被燕無疾冷眼一瞪,便住了嘴。
哼!我不能明著來,暗著來總可以吧?傻書生,你今日遇著姑娘我,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沈芸偷笑,沒發覺這一切,全落入了燕無疾的眼裡。
* * *
孟海容待領路的掌櫃離去,坐在床上,吐出一口長氣。
她離開京城,也過了好幾天了。一路上看到商隊就跟著走,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往北方去,但確實的目的地,她心裡也沒個准。
身上的銀兩總有一天會用完,她總不能過一天是一天吧?該找個活計營生……粗活她做不來,識字管賬這一類的事,她還是會的。
孟海容憂心的將銀票拿出,清點清點,又放回了包袱。
只好看能不能找個商隊收留……孟海容和衣躺在床上,柳眉糾結,不知不覺意識昏沉。
等她再度醒來時,房裡已一片漆黑。
孟海容揉了揉眼睛,正待爬起,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摀住她的嘴。
「不准叫。你不想我割斷你的喉嚨吧?」
賊!孟海容聽到那人的話,嚇得睜大雙眼。
只聽得房間一片塞筆之聲,看來賊人還不止一個。
「大哥,我摸著了!銀票在這!」
孟海容又聽到另外一個人喜悅的輕聲叫道。她更加慌了,不行啊!被他們搶走了錢,那她該怎麼辦?
「閉嘴,你們帶著銀票先出去。」
孟海容不知摀住自己嘴的人想做什麼,身體直發抖。
「好個兔兒相公,臉倒是滑滑嫩嫩,好摸得很。」那賊人的手在她臉上滑行,讓孟海容羞憤的幾乎暈去。
「你好香啊……一個男人也這麼香?嘖!」
感覺賊人的氣息靠近,本來只停留在臉上的手,也漸漸往下,盂海容頓時六神無主,眼下除了自盡以保清白外,沒有別的法子了……
她閉上雙眼,貝齒咬住舌根,正要咬下去時——
「住手。你不想我割斷你的喉嚨吧?」一個陰惻側的聲音響起。
黑暗中,隱約有道銀光,在賊人的頸間閃耀。
「饒、饒命啊,大爺……」
剛剛還胡作非為的人,現在倒是發抖著求饒了。孟海容推開那傢伙,轉身縮進床角。
「還不滾。」
那人輕斥,銀光消失,突然間窗戶被打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像貨物似的被拎起來丟了出去。
這人是誰?另一個強盜?孟海容躲在牆角,不穩的氣息,洩漏出她的慌亂。
「別怕,沒事了。」那人溫柔的說,放了些什麼東西在桌上。 「你的錢我也拿了回來,放在這裡,自己點點有沒有少。」
是……好人?孟海容松廠口氣,一旦放下心,眼眶便不自禁的通紅。
那人點起了火折子,瞬間,房間的一切,都被微弱的火光映出些許輪廓。
男人的臉,竟然有些熟悉……端正的面容、帶笑的嘴角、溫和的眼……孟海容怔怔的看著他,直到發現那人也望向自己,微微一笑,才猛然回了神。
「謝謝……」她訥訥道謝。
「還怕嗎?」
聽到他的話,孟海容搖頭,接著又低下頭。不低頭還好,一低才發現自己原來密密合上的領口,竟被剛剛的賊人扯開,露出一片白皙肌膚,她低呼一聲,趕緊將衣服拉回。
她偷偷看了那人一眼,見他毫不在意。對了,她現下是個男子呢……
「睡吧!今晚應陔是不會有什麼事了。」
見他打算離去,孟海容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卻突然碰的被人踢開。
「好賊子!今天姑娘就來了結你!」
一聲嬌喝,站在門口的,正是提刀殺進來的沈芸。
男人微微呻吟。「師妹……」
「咦?師兄?」
沈芸疑惑的放下刀,眼睛轉了轉,發現眼前不是別人,正是向來疼她的師兄。
她本來打算徹夜埋伏,怎知埋伏到一半,她就睡著了。等到醒來時,匆匆忙忙衝進來救人,結果只看到師兄,和躲在床角的少年。
「真靠你,賊人都得逞了。」燕無疾好笑又無奈的損她幾句。
果然,沈芸臉上滿是紅暈。
「我、我只是……」
「好了,你回去睡吧!」燕無疾瞧她拉不下臉,還是緩下語氣。
「他沒事吧?」
沈芸瞧瞧躲在床上、滿臉尷尬的孟海容。
被師兄手上的火折子一照,這個少年,竟比白天更加好看了幾分。
「沒事。你再不回房,有事的就是你。」
半夜三更壇闖青年男子房間,唉唉,師父又要在他這師兄的頭上,記一筆教導不周的罪過。
沈芸吐吐舌頭,咯咯笑著說:「你保重啊!傻瓜書生!」旋身離開。
等沈芸離去,燕無疾拍拍顯然是驚嚇過度的少年的肩膀,柔聲說道: 「我師妹放肆,兄台不要介意。」
「不,沒關係……我……」孟海容吞吞吐吐,良久,才紅著臉開口: 「請問恩人叫什麼名字?」
「無疾,燕無疾。別叫我恩人,我受不起。」燕無疾微笑的說。「你呢?」
他見這少年斯文有禮,心裡又多了幾分好感。
「我叫……孟海容。」
火光下映照的少年容顏,雙頰嫣紅。
第三章
清晨,寒風吹襲,每個人說話時,嘴裡都吐著白氣。
燕無疾和管家兩人坐在車旁,攤開地圖正商量著接下來該走的路。
地圖其實不怎麼精確,出來經商走水,重要的還是靠老道生意人的經驗。
「呼啊……」沈芸一身紫裘,打了個呵欠,小臉因為寒冷而通紅。
「少主,趁現在還沒降雪,咱們得加緊趕路,否則再晚一些,要花的時間恐怕更多,雪地難行……」
管家皺著老臉說道,燕無疾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呼啊……」身旁的沈芸,又打了個呵欠。
見她小臉上滿是睡意,燕無疾忍不住笑了。昨夜她為了那少年,守了大半夜,今日黎明即起,也難怪她想睡。
燕無疾原是看著沈芸,但是一會後,越過沈芸,他的視線落到正走出驛站的一個單薄身影。
那是昨夜差點被賊人搶劫的少年,叫做孟海容。
看那身影有些瑟瑟發抖,燕無疾皺起濃眉。
那少年如此瘦弱,又不會武,怎麼會一個人隻身出來遠行?他知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活像只上好肥羊?
孟海容沒有看到燕無疾,仰望著天空,心下茫然。
經過昨晚的折騰,孟海容知道想自己到達北方,簡直是癡人說夢。而且,到了北方,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
「孟賢弟。」
一聲呼喚,讓她回了魂。孟海容看向叫著自己的人,唇邊不自覺的逸出微笑。
「燕……大哥。」一喚出口,才發現似乎太過親暱,孟海容又紅了臉。
燕無疾沒有注意她的微赧,比起那些,他更擔心這少年渾身散發的蕭索孤寂。
他看起來……簡直像是要走向絕路。
「賢弟,你接下來打算往哪裡去?」
沒料到燕無疾會有此一問,孟海容遲疑了會。「……北方。」
「北方的哪兒?」
這下可真的問倒孟海容了。她困窘的看著地下,直到燕無疾溫和的說: 「你身上的衣衫這麼單薄,你可知北方有多麼寒冷?光現在的天候你已抵擋不住,再往北行,走不到兩三天,你便要倒下。」
盂海容咬住下唇。她這一生從未出過京城,而且出門時也太過匆忙,連衣服都沒多拿幾件。
「而且,這裡蠻荒的緊,不比城裡,像昨夜的盜賊,沿路上到處都是,你知道嗎?」
到處都是?孟海容變了臉色,難道要她回京?不成的!
一回京,只怕她得面對的,是更為悲慘的命運……
燕無疾緩緩歎口氣,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年。
「現在還來得及,你回家去吧。難道有什麼事,讓你非得離家出走不可?」
孟海容吃驚的抬起頭,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是離家出走?
燕無疾從她眼裡讀出疑問,只是淡淡一笑。
「若是光明正大出來,會像你一樣,只拎著個包袱?」
本以為孟海容會回心轉意,但她只是看著地下,最終還是搖頭。
「不行的……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回不去的了……」
是不能回去?抑或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