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只是氣不過,那些護院居然毆打手無寸鐵的人,這些人只會看又不幫忙……」
燕無疾冷眼盯了她半晌,未了,歎口氣。「真是的。」
孟海容聽出,這短短一句,包含了對女子無盡的寵溺和寬容。
燕無疾排開眾人,直接走向前,便是一揖。「請住手吧!」
這些護院狗仗人勢,又怎麼會聽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的話?孟海容才這樣想時,便聽得那群傢伙笑了起來。
「你叫我們住手?這些傢伙擋了咱們御史夫人的路,只揍幾棍還算是便宜了他們。」
看了看地下幾個哀嚎的孩子,燕無疾微皺眉頭。
「那打也打過,可以停手了?」
「停手當然是可以,不過這下換你擋了我們的路……」
幾個護院互相交換眼色,孟海容心裡暗道不好,他們這下是要對他動手了!
孟海容一聲驚呼還沒出口,護院們巳簇擁而上,眼看手—亡的棍子正要落下時,燕無疾長袖翩翩翻起,一旁的人連他到底使了什麼招式都還不知道,轉瞬間,護院已全都軟倒地上。
剩餘的家僕們,護著轎子,臉上滿是驚恐。
燕無疾轉向他們,淡淡的說: 「不是要進凌雲庵?」
「啊……是……是……」家僕不敢再看倒在地上的人,連忙抬著轎子進庵裡去了。
沈芸瞧他們逃的飛快,小手遮掩住紅唇,噗嗤一笑。
「師妹。」
一聽師兄叫喚,沈芸不敢再笑,挺直身、子。「師兄有何吩咐?」
「你先回將軍府裡去。」
「咦——」她本要反抗,一對上燕無疾的眼神,委屈的扁起嘴低聲道: 「我還要買簪子……」
「待會叫下人去買。」
「可是還要去繡莊拿衣裳……」
「我替你拿。」
旁邊的人潮見熱鬧結束,開始漸漸散去,只有孟海容,緊抓著自己的包袱,看著那一男一女說話。
不知為何,看這男子如此對待這女子,她……好羨慕。
她這一輩子,會有這種際遇嗎?
「乖,師妹,回去。」燕無疾見師妹還在鬧脾氣,便放緩聲音哄著。
沈芸總算動了腳步,臨走前又再度發問:「……那師兄你呢?」
「我還有事要辦。」
燕無疾神情溫和,俊美的臉上帶著笑容,被他這樣的表情望著,沒有人會拒絕他的要求。
「那我先回去……」沈芸不再多言,依依不捨的看他一跟,才轉身離去。
燕無疾目送著師妹走遠後,轉過身面對那些遊民乞丐,朗聲說道: 「明日卯時,護國將軍府將會開倉賑濟。」
此話一出,人人臉上皆有喜色。
站在一旁的孟海容,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個男子。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居然有能力開倉賑濟?他跟護國將軍,又是什麼關係?
看著那些遊民臉上的希望,孟海容心裡雖是喜悅,卻又有些擔憂。
「又能救的了多少……」她無意間輕聲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今日是救了這些人,那明日呢?
話才出口,那男子便微微一震,轉了過來,正眼瞧她。
孟海容掩住了口,往四周看了看,確定這男人是在看自己。
怎麼會?她明明……只是喃喃自語罷了!這男人離她有一段距離,如何能聽的見?
燕無疾嚴肅的看著她,並且一步步向她走來,孟海容不由自主的隨之後退。
聽說……江湖有許多奇人異士,練功夫練到上層,五感都不同於常人,所以他才聽的到她說話?,
孟海容心裡掠過一堆猜測,直到男人走到她面前,低聲說了一句。
「救的了多少……是多少。」
他的臉上沒有喜怒,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波瀾。
救的了多少……是多少……
為了他的話,孟海容怔忡的站在原地,等到她回神,慌張的尋找他身影時,男人早巳消失在街角,再也無所追尋。
* * *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一進門,劈頭就是季氏的冷言冷語。
「路上有人鬧事……耽擱了……」孟海容垂著頭說。
她聲音本就低沉,一壓低,更是幾不可聞。
「人家鬧事幹你什麼事!」不知為何,打從孟海容進門開始,她就氣呼呼的,現在甚至氣到拍桌子。
孟海容不敢回話,只是低著頭聽訓。
「氣死我了,你們孟家兄妹就是會惹我生氣!」
看來,哥哥求官終究是失敗了,所以嫂子把氣都出在她身上。
哥哥現在不過是個守門的小官,所以每隔一陣,便從所剩不多的家產,想辦法東賣西賣的湊點錢,好去賄賂買官,但是,那些小錢又怎麼入的了那些大官的眼?偏偏哥哥不爭氣得一直送上門給人侮辱啊……
原先孟家還有些家產,自從父母去世後,已快要被兄嫂敗光。
儘管看不過去,她又能說什麼?
「算了,看到你就心煩,給我回房去,今天之內都不准出來。」
季氏瞄了下正要回房、習慣性縮著身體的孟海容。
打從她嫁進孟家後,就是看這個小姑不順眼!她不像別的姑娘嬌俏可人,反倒一把低沉的嗓音,又高又瘦活像根竹竿的身材,這樣的女孩,就算臉長得清秀又有什麼用?!一點姑娘樣都沒有。
難怪直到現在都沒人上門提親……這樣下去,孟家豈不要養她一輩子?氣的柳眉倒豎的季氏,突然計上心頭。
前些日子才聽人說起,宮裡正要徵選秀女。
她怎麼忘了還有這一招呢?想到這裡,季氏臉上隱隱現出微笑。
* * *
走回自己簡陋房間的孟海容,有些茫然的端坐在自己床鋪上。
這間只夠容身的小室,便是她惟一可以獲得喘息的地方。
以前爹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那時孟海容是個官家小姐,向來什麼也不缺,加上爹又疼她,還派了幾個丫環奶媽服侍,哪裡知道,爹死後,家道中落,僕人遣散,家裡的田產也變賣,如今的孟家,什麼也不是了。
「海容,你真聰明。如果你是個男孩該有多好?」
爹當年抱著她,教她唸書認字時,常這樣歎息。
她唸書一直比哥哥好,當自己背完四書五經時,哥哥連部「論語」都背的零零落落。
而當時的自己,總是天真的回答爹: 「海容如果是個男兒身,一定考中狀元,讓爹爹一輩子大富大貴。」
「乖孩子、乖孩子。」爹笑著這樣說。
但是,爹當時其實心裡是在說她很傻吧?
她是女人,這一輩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能有什麼指望?
如果有幸嫁到了好人家,是她的幸運,若嫁的人對她不好,也只能認命。
孟海容靜靜的坐著、想著;驀然間,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躍入她的心頭。
她想到了那個桀驁不馴的紅衣女子,那女孩就像只飛鳥,沒有人可以鎖的住。
如果,自己是她,該有多好……
記憶流轉,突然,出現在腦中的人,轉變了形貌,一身白衣、面如冠王、瀟灑不羈……
不行!她在想什麼!孟海容驚得把自己從回憶中抽出。
她不該想、不能想,記著他,只是讓自己痛苦。她這一生該想的男人,只有自己未來的夫君。
對!只有她那還未出現的夫君……
孟海容閉上雙眼,想隔絕不該出現的身影……睫毛卻無法克制的輕輕顫動。
第二章
嫂子若說「今天都不准出房」,那就表示,孟海容晚上連飯都不准出來吃。
對於這種待遇,她早已習慣。
所以,孟海容選擇躲在自己簡陋的斗室中,將爹爹生前留下的書本細細翻閱,不知不覺間,趴在桌上昏沉睡去。
當她再度醒來時,從街上傳來的打更聲正是三下,不知不覺間,居然三更了。
孟海容口渴的緊,溜出房間,確定兄嫂皆已睡下後,這才前往廚房,想打碗涼水喝。
清涼的水滑過喉頭,總算解了孟海容的口乾舌燥。
她依循原路,要從兄嫂的房門口經過,走回自己房間。
「……德齡,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聽到房裡傳出嫂子的聲音,孟海容一驚,停下腳步。
她居然還沒睡下?孟海容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如果被她發現自己晚上起來打水喝,一定又是劈頭一頓臭罵。
「瑩兒,我當然有聽到你說什麼,可是……」
兄長的語氣滿是無奈,顯然嫂子又在逼他做些他不願意的事了。
孟海容只想快點回房間,不想再聽兩人說些什麼,又怕自己的腳步聲會驚動兩人,只能縮在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就是這樣沒用!她是你妹妹,你說的話,她能不聽?」季氏氣急敗壞的抱怨。
「你既然知道我是她兄長,又怎麼能叫我.做這種推她入火坑的事?」
火坑?!盂海容這下更不能走了。她得知道,兄嫂到底在說些什麼才行。
「你說這叫火坑?」她的聲音越來越尖。「入宮怎麼能叫火坑?只要能進宮,榮華富貴可是享受不完,我這可是為了海容好!若是運氣好,封了個才人、貴妃,連你都有出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