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經過這通電話,張賈賢的詭計便不攻自破,也證明了我的清白。不過我沒去留意經理和襄理的態度,我不在乎。我現在只想發洩一整天所累積下來的怒意。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點都沒錯。我就是太善良,張賈賢才一天到晚找我麻煩。平時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畢竟柀狗咬了,總不能也去反咬那條狗一口吧?不過,那條狗挑錯了日子,我今天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我不會咬他,我想砍死他!
輕輕將電話掛上,我站起來看著張賈贀,這會兒他倒沒聲音了,坐在位置上,一臉認真地埋首於文件之間。
「張賈贀,你到底想怎樣?」我沈著聲問他。
「什麼?」他抬起頭看我。「我哪有想怎樣?倒是你,我好歹也是個主任,你怎麼可以──」
「主你媽的頭!」我真想拿把尺來量量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平時你摸魚打混就算了,捅一堆樓子讓我們幫你收爛攤子,我也不計較;你竟然還三天兩頭扯我們的後腿,找機會整我們!」
他看了經理一眼。「我哪有──」
「你閉嘴!」我斥道。「我警告你,不要再有下一次。不計較不表示怕你。比賤,我當然比不過你,不過耍心眼,我不會輸給你的!再有下次你自己小心一點!」
他面紅耳赤地看著我。「你、你這是什麼態度?我──」
「你什麼?識相的就閉嘴,我們有四個人,你一個人自求多福吧。」愷儀冷冷地打斷他。
張賈賢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不過我懶得理他,因為我注意到已經五點半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下班時間了。我將東西收好,對愷儀她們使了個眼色,包包背了便下班走人。
對張賈賢這種下三濫用不著花大多心思,去找沈昱中問個明白才是當務之急。
※※※
沈昱中不在,我在他家門口站了半個多鐘頭,連個人影也沒看到。這讓我的火氣更旺了。他再不回來,我的怒火大概足以燒了他的房子。
今天整天都不見他在公司出現。一個下午我不停地打電話給他。打他的手機,沒開機;打到他家,沒人接。因此一下班我幾乎是用沖的趕到他的住處,但是摁了半天的門鈴卻沒有人應門。
又朝屋內望了一眼,我決定去附近找公共電話。不過我才剛轉身便定住了,沈昱中回來了。
看到我,他怔了一下,然後笑了。可我沒理會他的笑容,更甭說回應了。我是來興師問罪的,沒那個興致陪笑臉。
我相信他看到我的臉色不佳了,不過,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是開了門讓我進屋去,
他的反應令我惱火,不待他將門關好,我便抓著他的領子,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對我而言可是高難度的動作。我的身高只及他的肩,這個耍狠的動作讓我做來,倒顯得滑稽了。不過我不理會這麼許多,抓著他的領子,我開門見山地間他:「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回美國去了?」
「對。」我問得乾脆,他也回得簡潔,只有一個字。並且,他仍一逕地笑著。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之後,我緩緩放開他的領子,整個人像洩了氣的氣球般滑坐在地上。
我真的很懷疑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難不成我今年所有的噩運都集中在這一天了?不然為什麼所有的壞事都發生在同一天?可是,一整天的怒氣、委屈,都比不上他的這個「對」字對我的打擊。本來還指望他能安慰我,平撫我在辦公室受到的委屈,然後,淑惠告訴了我他將回美國的事,我完全亂了方寸,加上臨下班前張賈賢的攪和,令我的怒意瀕臨爆發邊緣,讓我顧不得形象任自己像個潑婦般來找沈昱中興師問罪。
雖然如此,我心中還是抱持著希望的。期望著他對我解釋,告訴我那只是一個謠言、一個誤會,他根本沒有回美國的打算;或者告訴我,回美國是N百年前做出的決定,他已經後悔了,他要留下來,不打算回去了;要不,告訴我,我也是他回美國計畫中的一部分,並且,他會哄我,請求我同他一塊兒去美國……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連一絲絲的心虛歉意都沒有,只有一個「對」字。其實他只要道個歉,哄哄我,我便打算原諒他了,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原諒與否,連一點點的解釋也沒有。我不禁要懷疑這兩天的甜言蜜語、耳鬢廝磨是不是我自己的幻想。
或許是訝異於我的反應,他在我面前蹲了下來,擰著眉頭看我。「怎麼回事?」說著,他還伸手輕撫我的頰。
我垂著眼沒說話,連動也不動一下。若是平時,我會一把將他的手撥開,可是現在的我沒力氣。一整天緊繃著的結果是,我的發條鬆了,連發脾氣的精力也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我只是去處理一些事,處理好了就回來。」
這句話足足經過兩分鐘之後才傳到我的大腦。我緩緩地抬起眼皮看他。
他微微一笑。「將近一年沒回去了,我總得回去看看我爺爺和伯父他們,處理些事情。」
他的話令我體內的細胞又活絡了起來,我一臉期盼地看他。「你是說,你只是回去看看家人,然後就會回來了?」
「一半。」
我的肩蹙了起來。「一半?什麼意思?」
「我還得回去處理公司的事。」他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我這次回來,便是為了資訊公司在台灣開分公司的事。現在佈局得差不多了,我得回總公司一趟。」
「可是,你不是……」我擰起眉頭不解地看著他。他是資訊部的經理,怎麼又冒出個什麼資訊公司?
「我在美國開了間公司,經營得還不錯。本來就想回來找你,正巧我的老師,就是總經理邀請我回來,並建議我回來開分公司,所以,我就回來了。」他說。
我還是呆愣愣地望著他,不太明白他所說的。「可是,資訊部……」
「總經理打算裁撤資訊部,改以外包的方式。資訊公司成立後便是負責這類的業務。所以,我到公司當部門經理,一方面是幫公司整理資訊部的事務,一方面也觀察資訊部的同仁,如果適用者,就延攬至我的公司。」他聳聳肩。「這種經營方式目前很常見的。」
「我知道這種經營方式很常見,可是……你離開校園才這麼些日子,怎麼就開了公司,還能夠跨國開分公司?」
「這個公司成立已經七年了。」他笑著。
我愣了一下。扳指一算,哇!我大二的時候,他已經開公司當老闆了!眨著眼看他,我又問:「那,你在美國的公司怎麼辦?」
「美國的公司是與我堂哥合資的,來台之初便說好的,我負責台灣分公司的業務。」他答道。
他說得很清楚,也滿合理的。難怪他年紀輕輕便能勝任部門經理,這麼短時間就收服人心;難怪他常不在公司,也難怪一個資訊部的部門聚餐會出動這麼多的高層主管。
所有的問題都有了完美的答案,可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然後,我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從來不曾告訴我?」
「這件事全公司沒幾個人知道,之前,就連資訊部的人都不知道。不告訴你,因為這不只是我自己的事。」他說。「這是原則,也是責任,」
瞪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生氣。他怎麼可以瞞我這麼久?如果他早點告訴我,我也不用擔心難過了一個下午。嘟著嘴,我別過頭不再看他。
「其實呢,除了公司的事,我這趟回美國去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好奇地偷瞄他一眼,但是我仍是端著架子沒問。然後,他的手伸到我面前,直覺地我想撥開他,不過他手上的東西令我怔住了,那是一枚鑽戒。我訝異地抬起頭看他。
「喜歡嗎?」他笑著問道。
看了他一眼,我又低下頭看他手上的戒指,我點了點頭,那真的是一枚很美麗的指環。然後,我感覺到他將我的手執了起來,我一驚,連忙將手握成拳,阻止了他為我戴上戒指的動作。
「哪有這樣的,前天才表白,今天就向人家求婚。」我不滿地嚷道。這與我預期的差太多了。我想的是,經過一段浪漫的追求之後,天地為證,在滿天星斗之下,他獻上一束美麗的鮮花向我求婚,而我,便會帶著含淚的微笑來接受。這會兒,他卻在告白後的第二天,這麼草率地就想要我戴上他的戒指?沒有花,沒有滿天的星斗,我更笑不出來。
「你不要?」他揚起眉看我,從口袋中拿出絨布盒,將戒指放進去,並不在意地聳聳肩。「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