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好像回魂了一般,她突然推開他,雙手拉攏了前襟,倉皇地向外衝了出去。
他幾乎是立刻便追趕上她,強壯的雙臂一扯,將她緊鎖在自己的懷中。
她沒有試圖掙脫,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他的懷中。
他的胸膛與她的背完全相貼密合著,她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或者,那是她自己的?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得幾乎要令她無法負荷。然後她確定了,那紊亂的心跳,有他,也有她的。咚、咚、咚、咚……分不清楚是誰的。
「為什麼想逃?」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吞嚥著,沒有回答。良久之後她閉上雙眼頹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告訴我。」他的唇貼她的耳際,低緩輕喃:「徐傑希,或是隆貝勒……你希望我是誰?」
隆貝勒……她僵直,不可置信地瞪著前方。
「你的夢中有我,對吧?」他有若催眠一般低沉地問著。
她的心頭慌亂,可她沒有回答。
「放手,我要回去了。」她用著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冷靜音調說著。
他放鬆了圈住她的力量,卻沒讓她離開。抓著她的手,他讓她面對著自己。
「你曾夢過我嗎?」他又問了一次。
深吸了口氣,她抬眼看著他,不過她隨即又調離了視線。
「你對我不好奇嗎?」他的掌貼住她的頰。
「好奇從來不是我的習性。」她依然不肯看他。
「可我卻對你很好奇。」他輕聲道,倏然將她扯進自己懷中,讓兩人完全熨貼在一起,也令她訝然地將目光投注在他臉上。他一手扶在她腰後令她無法後退,另一手則挑起她的下顎道:「我三年前開始夢見你。」
她瞪著他。
「沒錯,那些已經困擾了我整整三年──不,是你,你已經困擾了我有三年之久。」
她想掙開他,可是他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鎖眉緊盯著她的眼,他說:
「直到半年前,你與你父親一同參加了那個酒會。那一天我也去了。在那兒看見你的時候,我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不斷地夢見你,但我卻從沒想過你是真正存在的。在那之後,我便開始打聽你的一切。」
直瞪著他,過了許久她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所以,開畫展,根本只是借口。」她的語氣中帶著指控的意味。
「沒錯。」他毫不避諱地承認。「我告訴過你,我不在乎畫展,我只是來尋找答案的。」
是的,他說過,他是來尋找答案的。腦中一片混沌,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臉再次朝她逼近,四片唇幾乎相觸的一刻,她用力將他推了開來。
他向前一步,她立刻退了幾步,警戒地瞪著他。他也不再逼近。寒著張臉深吸了幾口氣,他卻終究是忍不住,朝她低吼道:
「別再想逃開!那些夢困擾了我這麼久,你也是,不是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找到我要的答案,你為什麼──」
「你的夢、你的答案都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滾出我的生活,離我遠一點!別再……」別再侵擾我的夢。她及時收住未出口的話語,掩嘴瞪視著他。那不只是「他的」夢,不只是「他的」事,他也在她的夢中……
他的神情陰鴛,可她卻毫無懼意,她也不想去探究。現在的她,只想遠離他,避開這不可思議的一切。
她與他僵持對立著,誰也沒有再開口。然後在他動作之前,她陡然轉身,衝出了他的住處。
☆ ☆ ☆
冷靜下來,她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麼衝動愚蠢。
方纔衝出他的住處,她唯一想著的就是「逃」;逃離他,逃離這詭譎的一切。她幾乎是反射地伸手攔住了眼前出現的第一輛計程車。
車子離去之際,她的耳邊隱約聽見他的怒吼與歎息,一如她的夢中,隆貝勒的忿怒與無奈……
直到察覺照後鏡傳來計程車司機打探的目光,她才驚覺自己的衣衫不整。懊惱之餘,她連忙將敞開的衣襟抓攏在胸口。
「被男人欺負了?」前座傳來的厚實嗓音此時聽來竟有些駭人。
「不……沒有,」她搖著低垂的頭,抓衣服的手指揪得更緊了。
「不用不好意思,這種事我看多了。遇到這種沒良心的人,千萬不要姑息,到最後吃虧的是你自己。」頓了一下他又道:「我先帶你去醫院驗傷,再去警察局報案。」
「不,不用,我真的沒事。」她忙搖頭,這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告訴司機她的目的地。
目的地……她瞥了一眼自己凌亂的衣衫,她絕不能這個樣子回家去。她的車鑰匙與皮包都在他的住處,身無分文,又回不了家……她連計程車費都付不出來。咬著唇,她忽地想起了石幼芳。
只能姑且一試了,祈求老天別讓石幼芳在這個節骨眼出門去。她將石幼芳的住址告訴了計程車司機。
☆ ☆ ☆
感謝老天寬恕她從來不曾信仰,石幼芳在家。
「我的天!你這是怎麼了?」石幼芳一見著她便驚呼著。不待她回答,石幼芳有幾分氣憤地猜測著:「是不是徐傑希欺負你了?」
「不──」
「那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和他一塊兒失蹤,這會兒又──」
「回去再說好不好?你先幫我付了計程車費。」她一臉疲憊。
石幼芳擰著眉張了張嘴,也沒再堅持。望了她身後的計程車,石幼芳迅速地結清了車資,轉過身半推半拉地將她往自己租住的心套房帶去。
待她洗過澡回到房中,就見石幼芳盤著雙腿端坐在床上凝著張臉看她,顯然是非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在心中輕歎一聲,她不待石幼芳發問便先開口問道:「記得我告訴過你,我作過的夢嗎?」
「與那隻玉鐲有關的夢?」石幼芳看向她的鐲子。
「嗯。」她輕輕頷首。咬著唇,頓了數秒之後才又道:「昨晚,我看清那個男子的長相了。他是徐傑希。」
石幼芳怔愣地看著她,半晌之後才擠出話來:「徐傑希?J.C.?」
「嗯。」點了點頭,她繼續道:「夢裡,我的名字叫玉娘。」
「玉娘?好熟的名字。」石幼芳撫著下巴努力思索著曾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
韓書褆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眼睛為之一亮,指著手鐲:
「對了!就是這個。」隨即她又擰起眉責難她看著她。「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再戴這只鐲子?」
韓書褆看著腕上的玉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原本我想,那只是個夢,無需在意的可是……」她眠著唇,掙扎著是否住下說。
「可是什麼呀?」石幼芳沒耐性地催促道。
「可是他……也作了相同的夢。而且,他作這些夢已經有三年的時間。」
「他說的?」見韓書褆點頭,石幼芳臉上有著不認同。「你八成是被他騙了,你告訴他你的事了對不對?所以那個傢伙──」
「不,我從來不曾告訴他任何與我的夢相關的事。」
石幼芳仍是有幾分懷疑地看著她。
沒理會她的反應,韓書褆更壓低了原本就極小的音量道:「新聞報導說,J.C.遭竊的一幅畫被尋得了,你知道嗎?」
「嗯。」石幼芳點著頭。「那幅畫和他平時的畫風完全不同,而且我記得畫裡是一個半裸的女人。很漂亮的一幅畫。」
「畫上的人,是我。」
石幼芳瞪著她。
「今晚,我在他的住處看到了另一幅畫,那幅畫上我的臉看得清清楚楚……」她猶豫了半晌,抬手解開睡衣的鈕扣。
「喂,你幹嘛?」
她沒理會石幼芳的訝異,靜靜地解著衣襟,露出左胸上的硃砂痣。
「這顆痣,連你也不知道的。我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可是,他畫中的我,有著這顆痣。」她又緩緩地將衣襟扣攏。
「我的天哪!你是說真的,沒誆我?」石幼芳不可思議她呼著。看了她半晌,石幼芳才瞭然地說:「所以,他是為了你到台灣來的。」
「嗯。」
「我的天哪!」極其簡短的回答仍再度引來了她的驚呼。石幼芳過了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就是你推辭這個案子的原因?你想躲著他?」
「嗯。」她沒有遲疑地承認了。
「我的天哪!」她大歎道。而後又問:「然後呢?」
「哪還有什麼然後呢?」
「當然有。」石幼芳瞪大了眼。「你們夢到彼此,他為你畫肖像,他還繞過大半個地球來找你,你們這麼就算了嗎?」
「不這麼算了,還能如何?」韓書褆悶聲說道。
「再續前世緣呀。」不讓韓書褆有說話的機會,她又比手劃腳地接著說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西方神話。那個神話是這麼說的:男人與女人原本是一體的圓,後來天神發怒,『啪』地一道閃電,將那個圓一分為二,從此男人與女人就在天地之間尋找他們的另一半,尋得了,他們的人生方得圓滿。而現在的你,就是找到了你的另一半。」她輕歎了聲又繼續說:「之前的你什麼都不在乎,是因為你在乎的人還沒有出現。我說,你夢裡的情節就是你們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