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半晌,她問:「怎麼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卻不高興嗎?」
頓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不該在這個時候。」
「什麼?」她不明白地問。
他擰了擰眉,卻只道:「吃飯。」說完,他便低首吃著。
當初那幅畫的遭竊令他忿怒不已,兩個月後的今天好不容易尋回了,他依然有著怒意──因為時機不對,至少不該讓那幅畫出現在她面前。他不想讓她這麼早就看見那幅畫的。
進食的期間他始終發一語,她也沒有開口。她原本以為今日就會這樣結束了的,可是沒有。用餐結束之後,他再度恢復了笑容與她談天,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似地。
第五章
她呆坐了許久,甚至忘了自己的指頭蘸了胭脂。
目光一閃,在銅鏡中瞥見那個令她失神的身影,她一顫,倏地站起身面對著他。
多日不見,她才發現自己的心,早已遺落。
對他,有太多的思念。
可她垂下眼,什麼也沒說。
他輕執起她的手,吻住她指上的嫣紅。
未著胭脂的粉頰沖涮了一片紅潮。
他揚起一抹笑,從懷中掏出了只玉鐲。望了她一眼,他執起她的手,將玉鐲套入她的皓腕中。
她抬手輕觸著腕上的白玉鐲。察覺玉鐲內緣有著略微不平滑的觸感,她訝異而專注打量著。
「那是我命人刻上的,你的名兒。」他道,輕撫上她的頰。「我的玉娘,美麗而固執,如同這溫潤而堅硬的玉。」
將她纖細的柔美與腕上的玉鐲全都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之中,他低喃:「這只鐲子就如同我的心,我將它交給了你,也將它套住了你。我們會相寸到老到死,直到永遠、水遠。」
美麗的誓言。可,她卻覺得不真實。
鬱鬱地將臉埋入他的懷中。她輕歎著,心頭縈繞的淨是他所說的永遠……
☆ ☆ ☆
「永遠」,多麼美好而不切實際的兩個字……
「妹妹,你醒了嗎?」她的母親梁韻秋敲門喚著。
「醒了。」她答道。聲音因為剛醒來而顯得較平常傭懶低沉些。
「有人找你。」梁韻秋推門而入。「是個大帥哥呢。」
她眨著眼坐起身來。「誰?」
「我沒問,他在客廳等著。」她母親坐在床沿笑望著她。「交男朋友了嗎?」
「沒有。」她淡淡地否認了。
「真可惜,我以為他就是哪。」惋惜之後,她再次揚起唇來。「他是個不錯的對象。」
韓書褆好笑地看她母親。「『他』是誰呀?」
「外邊兒等著的人。」梁韻秋指指門外。
韓書褆想了想,怎麼也想不到有誰能讓她母親這樣滿意的。想不出答案,她卻笑了起來。
「你不是才頭一回見到他嗎?」雖然她仍不知道母親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不過,從話中聽得出來,她母親是第一次見到那個人。「只見一次面就知道他不錯了?」
「你老媽看過形形色色的人,我對自己的眼光可是深具信心的。」梁韻秋有幾分得意地說。而後撥開她頰邊的發,梁韻秋細細地審視著她。「你真的長大了呢,我的小女兒大得可以嫁人了。」聲音中有著不捨。
「幹嘛突然這麼感傷?連個對象都沒有,談什麼嫁人?」她淡淡地說。「而且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大概會一輩子獨身了。」
梁韻秋被她的話給逗笑了。撫著韓書褆的發,她說:「你只是還沒遇到那個能夠打動你的人。總有一天,你會遇上個讓你心動傾心的男子。天雷勾動地火之後,到時候,你恐怕連老爸老媽都不要了。」
韓書褆也笑了出來。「你被爸帶壞了。看了太多的電影,腦子裡淨想這些不合現實的情節。」
「你呀!」梁韻秋笑著,輕擰了韓書褆的粉頰。而後她突然想起仍在樓下等著的人。「那位先生還在樓下等著。」輕拍了韓書褆一下,她說:「快起來,別讓人家等太久了。」
「嗯。」韓書褆不置可否地應著。
「動作快。」梁韻秋到了門邊又回頭交代著,才將門掩上。
下了床,韓書褆仍是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她甚至沒有費神去思索客廳等著的人究竟是誰。
今天是難得的星期假日,她卻仍得要工作。不需要像平時那樣準時進辦公室,不過,她得到畫展場地去看看。不管找她的人是誰,她都沒有太多的時間招呼他。
由於不用進辦公室,她也就沒有換上平時上班穿的套裝,而是套上了輕便的洋裝,並且沒有費心去綰起長髮,而是任由它披散在肩後。所以,雖然動作溫吞,她倒也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一切都打理好之後,她踩著輕鬆的腳步往樓下走去。不過樓梯才走了一半,看到了客廳沙發上坐著的人時,她便怔愣地停下了腳步。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一早便見到他,她甚至以為自己能夠一輩子都不再與他有所接觸──她將他的聯絡電話與地址全都交給了經理;也就是說,畫展的一切事宜以及與他聯繫的工作交都由經理代勞了。
他來做什麼?
「妹妹,你怎麼這麼慢?徐生先等了好久了。」梁韻秋發現了她,有些責怪地問道。
韓書褆輕扯著唇,沒有解釋,又提起腳步朝樓下走去。
徐傑希站了起來。
「你們聊,我先上樓去了。」梁韻秋說著,站起身步上樓梯。
「嗯。」韓書褆有些多餘地目送著她母親上樓,因為她不想太早面對客廳中的男人。
她盡可能地拖延著與他面對面的時機,直至她母親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她才不得不轉過身去面對他。可她仍是立於原地,不打算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為掩飾心中的不安,她主動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
他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韓書褆也沒再追問。總之他是知道了,追究這個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且她也不甚在意,問這個問題,純粹只是找話說罷了。
「你來有事嗎?」她又問。
他可以不告訴她他是如何得知她住處的所在,不過,來找她總有個原因的。她可不認為他會是「剛好路過,順便進來看看」。
他依然沒有回答,只是輕扯著唇。不過她隨之想到,預定的行程之中為他今天安排了極重要的宣傳活動──電視專訪。
「你不是該到電視台了嗎?」她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問道,不等他的回答,她又隨即轉身取來了電話,快速地撥著按鍵。「我們經理他大概──」
他的大掌覆於她撥號的手上。「你陪我一塊兒去。」
她快速且過於用力地將手抽了回來,垂眼躲避著他的視線,好一會兒才搖頭道:「你所有的行程我們經理都會陪你一塊兒──」
「我不喜歡那個傢伙。」她抬眼覷他。
他仍是笑著,看不出他真實的情緒與想法。她也不去細想,只知道自己全身的細胞都在嚷著要她離他遠一點。
她再次搖頭。
「很抱歉,我今天得到畫展會場去看看。」言下之意就是她愛莫能助了。「我想,您還是讓我們經理陪同您──」
「我說過由你安排的,記得嗎?除非你一同出席,否則一切宣傳活動就此取消。」
他在威脅她?她否眼圓睜,久久說不出話來。
深吸了口氣之後,她才道:「我相信我們經理絕對會為您做最好的安排,您──「
你陪我去,或是取消宣傳活動,你自己決定。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取消宣傳活動對我不會造成任何損失,畢竟你也說過,合約上沒有要我配合宣傳活動。」
瞪著他,她的眉心不自覺地擰了起來。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還真的一點都沒錯,他不該是個藝術家,而該是個精於算計的商人。
「如何?」他瞟了自己腕上的表提醒她,與電視台約定的時間將屆,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考慮了。
接到他的暗示,她看了自己的表一眼,而後有些挫敗認輸地在心中歎了一聲。再次抬眼她注意到了他察探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她感到了被侵犯的不悅。「別試圖在我身上探尋我父親的影子,我沒有遺傳到我父親的才能。」
她突如其來的話令他頓了一下,隨之笑了出來。「你真的相信我母親的說辭,以為我是因為你父親才決定到台灣來開畫展的?」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他也沒再解釋,只提醒她:「你決定得如何?」
這一次,她歎出聲來。既然逃避不成,那麼,她只得試試另一條路。
「好,我去,不過我得先換個衣服。」她低頭看了身上的洋裝一眼,這樣的裝束飄逸自在有餘,卻顯不出一絲絲的專業幹練,絕不適合與他一道前往攝影棚的。雖然她無須上鏡頭,不過,她畢竟代表著公司,穿得如此隨興是不合宜的。
「不用了,你這樣很好。」不待她發言,他已牽起她的手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