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喝點,你喝這麼多,會醉的。」
凌雪抬起頭看向說話的男人」沈淙沂,她的老闆。她總覺得他的名字很有趣,這麼多的水,想來大概是合過八字,說他命裡缺水,家裡才會為他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想到這兒,她有個更好笑的念頭」倘若真是命裡缺水,何不叫沈淼淼?不過當然,她沒有將心中的建議化為言語。他可是大老闆呢。
她之前沒有看到他,有些意外會在這兒見到他。這種小聚會他一向不曾參與的。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兒,她也不想弄明白,依然是一貫恬淡的笑,她說:「還好,我只是一直拿著杯子,喝得並不多。」其實她確實喝了不少,只是這麼說是最簡單的回答,她也沒有細想他為什麼會注意到自己喝了不少。
「你剪了頭髮。」
她愣了一下。他的話令她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不過隨即她又想起今晚整場的人幾乎都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或許是他先前聽別人與她的對話吧?底下這麼多員工,她只是許多里的一個。在公司待了三年多,他與自己從來不曾有交集,她甚至懷疑他是否記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對於他的話,也無須在意。
她維持著笑容,輕輕點頭。
「嗯,今天剛剪。」
「很漂亮。」他說。
直覺地認為他只是單純禮貌性的應酬話,她也禮貌地應酬了回去:「謝謝。」
看到他取來一杯紅酒遞到自己面前,她才發現,自己的酒杯已經生了。與他交換手中的杯子,她輕輟一口後才說:「你方才才要我少喝點的。」
他笑著,沒有回答。
不知不覺間她又解決了杯中酒液,失態地打了個隔,她連忙伸手掩口對他道歉:「對不起。」她真的喝多了。她的酒量不錯,可是她很少喝這麼多酒,記憶中好像從來不曾。今天也不知怎的,一杯按著一杯,像個酒鬼,她皺眉想著。
對於她的道歉他沒有回應,輕扯著笑看了她許久,他問:「待會兒結束之後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
她一怔,轉過頭看他,她明白他的邀約不僅止於咖啡。
「所以你讓我喝酒,打算灌醉我?」很單純的問句,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他的笑意加深了。
「不,我不喜歡醉得不省人事的床伴。」
他可真直接。她好像該賞他一個巴掌走人,可是她環視了會場一圈之後卻聽見自己回答:「那麼走吧,我不想等到餐會結束,滿無聊的。」
※ ※ ※
「你失戀了嗎?為什麼剪髮?」結束之後的許久,在他的房裡,他撫著她柔細的發問道。
「我以為你是不同的。」她淡淡她笑,垂眼掩住其中譏誚的光芒。
「什麼意思?」他的手依然在她的發間穿梭,發現自己喜歡上那種滑順的觸感。
「今晚會場上的人幾乎都問過相同的問題,你沒有,我以為你是特別的,結果你還是問了。」
他笑。「你對我失望嗎?」
「沒有希望何來失望?」
他的自尊並未受到太大的打擊,又回到先前的問題」「所以,你失戀了嗎?」
她沒有回答,將被單抓在胸口,坐起身,左右張望了下,可放眼所及,只見她的貼身衣物,外衫則是完全不見蹤影。她又同過頭對仍躺著的他追:「找件衣服給我。」
「是的,夫人。」他好笑地說,起身伸手從自己床側的地上撈起自己的襯衫給他。「你很習慣使喚人呀。」
接下衣服,她還是沒有回答,穿衣之前看了他一眼,決定轉個身背對著他。
她的動作再次令他笑了出來,等她下了床,他瞥到床單,笑意漸漸隱去。
「為什麼是我?」他問。
沒頭沒腦的問題令她回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視線觸及床單上的紅色污漬,她明白了他的問題。她還是沒有回答,將他櫃子裡的酒和杯子取了出來。
披上床邊的浴袍,他也下了床,將她手中的酒瓶取走。她看著他,若他將那瓶酒放了回去,又走到客廳去取了另一瓶回來,為她斟入酒杯。
「喝這個。冰酒,很甜,比較適合女性的口味。」他說。
「你不但當報社老闆,還兼賣酒?」她笑著,輟了一口,發現金黃色的酒液真的很香甜,於是她又斟了一悴,又再斟了一杯……直到他伸手阻止了她。
「別再喝了。」他將酒瓶放入櫃中。
她也沒有反對。
「你一向這麼喝酒的?」他蹙眉問道。
她搖頭,不斷搖著頭。
他伸手捧著她的頰格她是個不停的腦袋走了下來。
「別再搖了,再搖你會頭暈的。」
她看了他兩秒鐘,聲音混濁地說:「我的頭,本來就會暈。」
他不覺笑了出來。「你喝醉了。」
「大概吧。」她說。
發現她的身子有些攤軟,他連忙扶住她的臂。看著靠在自己懷中的頭顱,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她先前沒有回答自己的那個問題──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是我?」他頂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問道。
她雖然略有醉意,雙眼卻晶亮得異常,眨也不眨地查看著他。
心跳陡地漏了一拍,他仍是堅持地問道:「為什麼是我?一定有很多男人想要你,為什麼選擇我?」
「我不知道。」她說,顯得有些疑惑。「很多男人想要我嗎?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婚夫想要我。」
她有未婚夫?他條地一僵!
他的表情令她笑了。抬手輕觸他的頰,說:「別緊張,他是我前任未婚夫,沒有人會因為戴了綠帽子來追殺你……至少不會是因為我。」她輕笑出聲。「我們分手了,因為他的床上……有別的女人。」
「你呢?你為什麼找上我?」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拿他的問題來問他。
老闆的花邊從來就不是新聞,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他喜歡波霸,喜歡冶艷的女人,她這種小家碧玉,向來不對他的味。
他靜靜看著她,估量著她酒醉的程度,猜想著她是不是容易接受敷衍的個性,一邊在心中為自己找個合適的藉口,或者是想辦法轉移話題。
不過他根本不用花那些心思,她看了他兩秒鐘,轉過身朝洗手間走去,還一邊說著:「我要上廁所。」
他沒好氣地瞪著掩上的門,心中卻又同時鬆了口氣。
待她從洗手間走出來,她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口齒清浙地說:「我要睡了。」
他看著她說完、爬到床上鑽進了被窩,下一秒便進入了昏睡狀態。
※ ※ ※
在太陽尚未升起的清晨中醒來,她感覺到腰間沉重的壓力,然後是背後抵著自己的軀體以及耳邊傳來均勻平緩的呼吸聲……已然習慣黑夜的雙眼讓她在幽暗之中仍可分辨出追不是她的臥室。
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雖然醉了,可是她並未醉到不省人事,她記得一切,包括與他的每一句對話。
她輕輕移開腰問的手,坐起身來看他。
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他竟也轉醒。兩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曾,他問:「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
他生起身,捻亮了床頭燈,又問了一次:「怎麼了?」
「我餓了。」她說。
他笑,下了床對她伸手道:「來吧,我們去找吃的。」
她搖頭,隨即因為一陣暈眩而蹙起眉來。待那不舒服的感覺稍退之後,才說:「不要,我不想動。」
他的表情霎時變得滑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侍候她?自己從來只有被侍候的份。
他昨晚沒說錯,她可真是擅於使喚人。算了,他想,步出房間去為她覓食。
在冰箱中找出微波食品為她加熱,順便竊自己弄了一份,他又回到了房間。可是面對他揮汗辛勤準備的食物,她非但不心懷感激,反倒是緊鎖眉頭,甚至有些嫌惡的表情。
「怎麼,你嫌棄啊?」他怪聲怪調地嚷了出來。
她白了他一眼,隨即懊惱地發現眼部肌肉與大腦是相連的,連這麼小的動作都會牽引她的頭痛。「我頭痛。」她悶聲說。
他頓了一下才道:「你昨晚喝了那麼多,不痛才怪。」
他的話讓她不顧頭痛,再次賞他一個白眼。瞪著面前的食物,她勉強地吃了兩口。
反倒是怕對食物失了興趣,放下了手中的餐具,靜靜地審視著她。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半晌之後他問。
她抬起眼來看他。這是她的新發現,她只要不移動頭部就不會頭暈頭痛,至少不那麼嚴重,所以她只抬起眼皮瞄他。
「你在人前總是溫順可人,可是現在的你……」地想著合適的措辭,最後兩手一攤聳了聳肩。「不一樣。哪一個你才是真實的你?」
她笑了。
「什麼叫在人前?你不是人嗎?」
發現自己的語病,他也覺得好笑,不過他仍不忘追問:「告訴我。」
「你覺得呢?」她不答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