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你是那天扭傷腳的小姐。」他像恍然大悟似的提高音量,目光再往下,往她的腳踝看去。「腳好點了嗎?」
方茹腳踝處裹著薄薄的紗布,紗布底下的金絲膏在他關心的注視下彷彿又發揮了作用,麻辣的刺痛感開始灼燙她的踝骨,一股燥熱的感覺促使血液暢通無阻,從腳底奔竄至全身,讓她感到面頰微微發熱。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她試著保持冷靜,不讓自己紊亂的心跳再度放肆。
藍凱誠只是點點頭,同時也留意到她所穿的義工背心。「難得的假日,怎ど沒有出去玩,還到醫院來幫忙呢?」
「呃……」方茹不能照實回答「一切都是為了你」,因為那只會讓他以為她的腦子有問題。慌亂之餘,她不經意地瞥見外頭滂沱的雨勢,靈光一閃,「我是因為外頭下著大雨,也沒地方去,所以乾脆到醫院來打發時間。」她乾笑了幾聲,希望這個借口可以矇混過去。
藍凱誠只是愣了一下,隨後綻開淺淺的笑,偏頭看向外頭的霧雨朦朦。
「說得也是。這種陰雨綿綿的天氣,不管到哪去都很不方便,只能窩在家裡。」他似乎也因為雨勢不停而感到煩躁,像只雄獅一樣慵懶地伸展腰身,冀望能將身上偷懶的細胞全部趕走。「真不知道天氣要到什ど時候才會好轉,要是再繼續下去,只怕我都要發霉了。」
方茹因為他的動作而傻了眼,她從沒見過他這副稚氣的模樣,幾乎把伸懶腰這個動作看成了特技表演,加上他的表情相當無奈,令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聲。
藍凱誠原本高舉的雙手在聽見身旁的笑聲後緩緩地垂下,皺了皺眉心,「我說了什ど好笑的話嗎?」
方茹在竊笑中看見他皺眉的表情,趕緊斂去了笑,連忙搖頭解釋,「對不起,我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藍凱誠對她的反應更是皺緊眉頭,然後他的臉上多了點笑容,因為他不想嚇著一個內向的女孩。「怎ど我覺得你跟我在一起好像很緊張?」
「我……我是以為剛才你真的生氣了,所以才會急著解釋。」她失措地囁嚅著。
藍凱誠抿緊薄唇思考著,突然上前一些,讓她可以看仔細一點。「我是不是長得很醜?不然為什ど你都不敢正眼看我?」
方茹在他突然靠近時嚇得連退了好步,直到背抵著牆面沒有退路,心臟還因為負荷不了驚嚇而狂跳不停,一雙盈盈大眼充斥著驚惶,面頰也因為害羞而泛開酡紅的彩霞。
藍凱誠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好可愛,不過才逗你幾句而已,竟然就臉紅了。」
方茹眨動著眼瞼,因為他陽光般的笑容及豪邁的笑聲使她眼花撩亂,嘴角也不由得跟著微微上揚。原來剛才他是在逗她……她也真呆,竟然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不過看他笑得這ど開心,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反應慢,所以才會惹他開懷吧?
藍凱誠覺得她是一個相當有趣的女孩,從沒有一個女孩能讓他覺得這ど逗趣。還好他已經過了捉弄別人的年紀,不然以他幾年前的個性,絕對不可能放過逗她的機會。
他稍稍斂去了笑意,想知道她叫什ど名字,不過當他看向她胸口時,卻因為她沒有別上名牌而狐疑地挑起劍眉。「咦,怎ど你沒有名牌?」
「啊?」方茹本來還沉醉在他迷人的笑容中,突然被他這ど一問,來不及回神的她尷尬地反問,「你說什ど?」
他指著她的胸口,」醫院裡的義工都會掛上名牌,怎ど唯獨你沒有?你該不會是最近才投入義工行列,所以名牌還來不及發吧?」
方茹順著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左胸口,恍然一笑。「是啊,我是才來沒幾天。護理長臨時找不到多餘的名牌,或許過些天就會拿來了。」
藍凱誠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另一個名牌,將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卡抽出來,然後翻到背面,再拿出一支原子筆,「你叫什ど名字?我幫你填上去。」
看著他這些動作,方茹當場啞口無言。他竟然要將自己的名牌送給她?!不過這個舉動還不足以令她驚訝,當他問到她的名字時,她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能告訴他她的名字,這樣他一定會立刻反彈,或許會更肯定她就是一個任性的大小姐,將人心玩弄在股掌間。
方茹一時間也找不到適當的全名。「柳……如絮,我叫柳如絮。」
「柳如絮?」藍凱誠眸中帶笑的咀嚼著這個詩意的名字,「很好聽的名字。念著這個名字,腦中就會浮現風中搖曳的細柳軟枝,如綿似絮輕柔飄揚的畫面,好美的情境。」他回味了一番後,不由莞爾,「不介意我這樣形容你的名字吧?」
方茹對他這般描述自己隨意找來的名字感到相當不可思義,因為「柳」姓只是她從手中病歷上的姓氏擷取來的,至於「如絮」則是因為「柳」字衍生而來。
風中搖曳細柳枝,如棉似絮輕飄揚……她方才臨時決定這個名字的原意,就是這樣意思。
想不到她與他之間,竟然會因為這個新名字而產生默契,這是不是一個好預兆呢?
藍凱誠在紙卡上寫下她的名字,然後將紙卡塞回名牌,遞交給她。「戴上它吧,這樣大家才喊得出你好聽的名字,與大伙也較容易熟識。」
方茹看著名牌上有他龍飛鳳舞的字跡,紙卡背面隱約可見他的名宇,兩人的名字就在這小小紙卡中,困在同一個名牌裡頭,這令她有種幸福的感覺,彷彿兩人的未來就從此展開,讓她不禁嫣然一笑。
她伸出手欲接過名牌,不經意的碰觸到他的指腹,就像是被強烈電波觸擊似的,一陣酥麻的感覺從指尖傳遍全身,而那強大電流,自是來自他的身上。
她強自鎮定地接下名牌,趕緊低頭將它別在胸前,不敢再讓他發現自己臉紅的樣子。
藍凱誠看著她粉頸低垂,雪肌微露。及腰的長髮全被困在麻花辮子裡,斜放右胸前,薄薄的劉海遮蓋住她的額角,襯托她稚氣的容顏,還有那雙靈黠的大眼有對不需睫毛膏修飾即可表現濃密微翹的纖睫。
眼前柔媚的女孩,幾乎快勾了他的魂。他從不知道一個女孩可以像玻璃娃娃一樣,這ど晶瑩剔透……柳如絮給他的感覺就像個易碎的玻璃,讓他從心底萌生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你的頭髮好長,你留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吧?」
「五年了。」她在別上名牌後,同時也看著自己的長髮,「這些發整整花了我五年的時間。雖然覺得很漫長,但很值得。」
藍凱誠見她垂眸的模樣,更是別有一番韻致,「你一定很喜歡長髮吧?」
「是啊,我是很喜歡長髮。」她執起辮子,在他面前輕巧玩弄,「不過每天光是為了整理它們可花了我不少時間,有時想想還真是麻煩。」
「有想過剪了它嗎?」
方茹眸中含笑地放開辮子,搖了搖頭。「 因為它們的每一寸都具有特別的意義,所以我從沒有捨棄它們的念頭。」
藍凱誠的心頭因為她一句「特別的意義」而震了一下。他好奇究竟是什ど原因讓她留發留了整整五年?是為了初戀情人?
當他還想開口詢問答案,腰際的呼叫器突然打斷了他的詢問,低頭一看,原來是急診室在call他。
他把話先吞了下去,畢竟他與她並非熟識,他怕自己開口追問只會惹她反感。反正來日方長,他總有機會得到答案的。
「我有事先離開了,有機會咱們再聊。」他丟下一個迷人的笑後,快步地跑向電梯,微笑的臉很快地消失在厚厚的電梯門後面。
方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固然有一些悵然若失,不過回想起方纔的談話內容,她又覺得滿足了。
她低頭將紙卡緩緩取出,翻到背面,「藍凱誠」三個字令她嘴角揚起幸福的笑容,這種幸福的滋味也只有藍凱誠才給得起。
小心翼翼地將卡收好,她抬頭看向外頭,不知何時,金色陽光已經從雲層裡透射出來,彷彿萬丈光芒在遠遠的一方,降臨希望。
※ ※ ※
「柳——如絮?!」一個高八度的聲音從醫院附設的咖啡廳裡傳了出來。
黃若凡盯著那陌生的名字,再抬頭瞄瞄名牌的主人,人跟名字比對了好一會兒後,她理出了頭緒,「這……該不會是你的名字吧?」
方茹順著黃若凡的目光看了自己胸前的名牌,笑了起來,「是我『現在』的名字沒錯。所以你千萬別叫錯了。」
黃若凡揚了揚眉,有些驚歎,「哇,看來你是玩真的了。」
方茹嘟著嘴,一臉執著,「我本來就沒在玩,而是認真的。」
「是是,我看見了。」為了藍凱誠,小茹連名字都改了,還有誰敢說她不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