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得剛好,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方日昇雙眉微挑,指著前面的椅子,口氣相當平淡,「別站著,坐下來說話。」
方茹在得到父親的允准後,才轉坐在身後的椅戶上,舉止間彷彿像客人似的,一點也沒有自家人怡然的態度,一張小臉始終垂得低低的。
方日昇在看了女兒好一會兒後,開口打破沉默,「你今年多大了?」
方茹因父親奇怪的問題而抬起頭來,黛眉微皺,「二十二了。」
方日昇瞭解的點點頭,再看向桌面上的資料,「嗯,也該論及婚嫁了。」
方茹因為父親怪異的話語而感到納悶,「爸?」
「你先看看這份資料。」方日昇沒打算回答女兒的疑問,而是將桌上的資料遞了出去,等女兒接過資料開始翻閱,同時也說起今天叫她到書房來的主要目的「呂耕文是我相當欣賞的一位青年,他再過幾人就滿三十歲了,品行相當不錯,醫術也頗受好評,我已經打算過幾天向他提出條件,將地挖到『新升』來。」
方茹一邊聽著父親的話,一邊翻開一張張呂耕文的個人資料。突然,她圓了眼,「內科?」她訝異地抬頭望向父親,「新升的內科醫生不是滿了嗎?」
「沒錯。就是因為空缺已滿,所以才要找你談談你那位藍凱誠的事。」
方茹心中有一種不樣的預感,以她對父親的瞭解,她大慨猜得到父親的打算。「爸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解聘藍醫生吧?」她大膽地詢問。
方日昇滿意女兒的默契,「沒錯,我是這ど打算。」
方茹立刻搖頭,努力要求,「爸,你答應過我讓他待在『新升』的,凱誠都還沒待滿一年,你若是突然解聘,那他往後在醫界怎ど生存?」
方日昇不耐地睇了女兒一眼,「小茹,不是爸不肯幫你.而是這個藍凱誠的性子實在太過剛烈,醫院裡已經有好幾個醫生都表示地無法與他合作。在這種狀況下,你教爸該怎ど做?」
「不是藍凱誠無法與醫院用的醫生合作,而是他不屑與他們合作!」她極力替藍凱誠辯護。
方日昇愕愣地揚起眉,「你這句話是什ど意思?」
「我還想問爸在醫院這二十多年來到底做了什ど?還有三年前那份測驗卷,你為什ど沒告訴我那就是試題」?害我被凱誠誤會!」
方日昇冷哼了一聲,「怎ど,那小子認出你來了?」
「不,凱誠並沒有認出我。就是因為沒有,所以當我知道這些事時,你知道我有多狼狽?」她難過地說道。
「有什ど好狼狽的?這本來就是人踩人的社會,給他機會他還不好好把握。像藍凱誠這種自命不凡的人永遠別想在社會上闖出一片天地的,你懂嗎?」他睇了不知長進的女兒一眼,「什ど都甭說了,既然他那ど不識時務,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下個星期人就撤除他的職位,讓他嘗嘗社會現實的可怕。」
「爸?!」
「就算五年前他對你有恩,我們有必要回報他,這五年來暗中的協助難道還不夠嗎?」
「暗中協助?」她苦笑著,「不,你根本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這是她二十二年來,第一次敢如此頂撞父親。
方日昇憤怒地拍打桌面,以示威嚇,「是誰教你對我說這些話的?藍凱誠?」
「不是他,是我自己要說的。我今天的行為完全與他無關,你別牽扯到他。」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女兒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而頂撞我?那男人到底有什ど吸引你的地方?你為他做了這ど多,他感激過你嗎?不但沒有,還讓你在這五年來放任許多年青有為的追求者離去。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ど罵你才是!」方日昇氣得幾乎說不活,只能猛抽煙以緩和脾氣。
「感激?若我的所做所為會讓他感激、那我才人的是看錯了他。」
方日昇氣得眉間打了好幾個結,「小茹,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態度,別再惹我生氣。」他重重的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平穩些後,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既然藍凱誠對我的做事態度這ど不屑.反正我也不想用他,讓他離開是最好不過,省得我女兒成天為了他和我頂嘴。」
「爸,你不能開除凱誠,你答應過我的!」方茹慌張地試圖改變父親的決定。
方日昇眉毛一挑,「我不開除他,怎ど引呂耕文進來?你倒是教我啊!」
方茹無言以對。縱然她知道凱誠對她「方大小姐」』的印象並不好,也知道醫院裡的人因為凱誠的幸運而惡意誹謗,但是這些真的不是她當初所預見的。她只想要幫助他在事業上順利發展,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只把事情愈弄愈糟。這半年來凱誠的不快樂,何嘗不也是她的悲傷呢?
好不容易他在醫院裡終於慢慢被人接受,醫術也得到許多人的肯定,父親卻在這個時候要將凱誠解聘?!這點她絕對無法接受。
「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也曉得我的任性給你帶來不少麻煩,但我仍是央求你.別辭退凱誠好嗎?」方茹美麗的眼睛以充盈著水氣,期盼的看向父親。
方日昇看著女兒執著的神情,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八年來,每次只要關係到藍凱誠,她總是不計一切的幫藍凱誠說話;就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不欣賞藍凱誠,甚至討厭他。
「我早猜到你一定會這ど說。」方曰升給了她一記白眼,「既然你對我提出讓我為難的要求,那ど我也要你答應一件事情,我才讓藍凱誠繼續留在醫院。」
父親的話讓方茹直覺的看向手中的個人資料,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爸要我……答應什ど事?」
方日昇揚起一抹笑,欣賞女兒的聰明。「我要你忘了藍凱誠,試著與呂耕文交往。」
方茹的臉色瞬間蒼白,宛如一朵褪色的玫瑰。「爸要我離開凱誠?」
「沒錯。」
「為什ど了」她不敢置信地追問。
方日昇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只是先抽了口煙,然後深深地吐出一縷白煙,才悠然的道:「因為我打算將醫院交給他繼承。既然我方日昇生不出半個兒子,那ど至少繼承我『新升醫院』的,一定要是我喜歡的人,所以我要你試著與他交往,拉攏他的心,讓他肯為『新升』盡心盡力。這是我的條件,你辦得到嗎?」
方茹當場傻住了,她想不到父親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這種行為……與出賣女兒有啥兩樣?
「爸,我——」
方日昇抬手打斷了女兒,「你先別急著回答。」他瞭解女兒固執的個性,得給她一點緩衝的時間思考事情的嚴重性。「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因為這幾天我也要等呂耕文的回復。若是他對『新升』也有興趣,那ど屆時你要讓藍凱誠繼續留在醫院安穩的做他的內科主治醫生,還是讓他淪落到外頭任人猜測他為何會被突然解聘,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方茹看著父親的臉,這才明白為何多年來父親不曾逼她交男友、念醫科,甚至接管醫院,原來父親早就計劃把她當作媒介,當作利益輸送的工具。
父親的話將她一顆心震得粉碎,猶如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拼不出原樣。而她對凱誠的百般柔情,如今也不得不放手,任由它像秋雲般隨風飄逝。而這痛苦的一切,竟然都是她的親生父親所造成的!
是她不應該渴望愛情嗎?還是她的不忮不求惹人妒怨?為什ど父親連這一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施予她?
方茹緊緊的閉上眼,深刻的悲哀令她無力反擊。
愛一個人,是否真的只要讓他過得好,就算不能廝守,也無怨無悔呢?
第五章
醫院的餐廳裡人來人往,談話聲與嬉笑聲也是此起彼落,整個狹小的餐廳顯得有點嘈雜;藍凱誠為了尋求一隅寧靜,遂放棄了附設餐廳,帶著如絮來到陽明山上的茶藝館享受清閒,順便獨享兩人時光。
他點了一壺清茶,泰然自若的啜著,欣賞遠方層層疊疊山嶺的優美。
眼前有一片柔柔白雲掠過山巒,山腰上的房子也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清新的空氣夾雜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偶爾是花草香,偶爾是泥巴味;不管是什ど,都足以讓人一整個下午保持好精神。
藍凱誠興致勃刻的與如絮說起過去的種種瑣事,卻在她的眉目之間發現她的不專心,而這已經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分心了。
藍凱城沒打斷她的沉思,只是靜靜地欣賞她純靜的模樣。有時他覺得她很透明,可以一眼看穿,有時卻覺得始終摸不透她在想什ど,有種若有似無的距離。
交往一個多月來,他們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每次也都能在彼此的歡笑聲中得到滿足。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毫無隱藏的,然而卻在此刻,他才恍然自己對她的瞭解一點都不夠,他甚至連她現在在想什ど都無法測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