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腰間的荷包重得不得了,眼看大豐收,忍不住叉腰得意地仰天長笑—
「哈哈哈,若論起賺錢術,誰與我爭鋒?」
只是得意不到片刻,她一想到方才探知的機密消息,滿肚子的快樂頓時又驚逃四散而去。
「唉,怎麼辦呢?正所謂民不與官鬥,難道我們史藥錢賭坊也得見風駛舵,暫且關起一陣子,等到巡案大人離開了再重新開張嗎?」她光是想到這期間的損失,情不自禁大大肉痛起來。
事關重大,大到連她都頭疼起來,看樣子還是得先回去跟兩個姐妹好好商量才是。
愛愛才剛要舉步,背後驀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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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藥錢賭坊深夜
剛剛賭完一鋪鬥雞,地上滿是贏來的銀角子和銅錢,多多歡呼著拿起小籮筐一一裝起來,撿得眉開眼笑。
一旁的鬥雞趾高氣昂,還不時飛撲過來踹她兩記,拚命攪和,氣得多多眼珠兒滾圓頻頻白眼瞪去,卻也拿它一點辦法都無。
「再欺負我就把你剁了燉麻油雞吃,」她忍不住詛咒,「然後雞毛拔來踢毽子!」
那只鬥雞一點都不怕她的虛言恫嚇,反而咯咯咯直笑,撲著翅膀兒滿屋飛。
那行徑說有多囂張就有多囂張,多多卻也只能乾瞪眼,叉腰跺腳嘟嘴,就是不敢真將搖錢雞就此「一刀兩斷」。
「多多,有件事……」盈盈走了進來,眉心微蹙地望著她,「你是怎麼了?臉紅脖子粗的?」
多多逮著機會哇啦哇啦抱怨:「盈盈,這隻雞真的瞧不起我……而且是非常、非常瞧不起我!」
「別傻了,沒這回事。」她嘴上哄著,卻冷冷別了那只鬥雞一眼,只見原本囂張至極的鬥雞被她瞪得翅膀一拍,乖乖地縮起脖子來踱到一旁縮起來。
「盈盈,你剛剛說有事,是什麼事?」多多這才想起。
「愛愛打早出門還未回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皺眉頭,沉吟道:「你可知她今天到哪裡探查去了?」
「噢!」多多睜大眼睛,「我忘了跟你說……愛愛到青樓去了。」
「咦?」她一怔。
多多比手劃腳,很是緊張,「就是到青樓去調查,她不是去嫖妓的,這一點我可以作證,真的。」
盈盈揉著眉心,突然覺得頭好痛……
「是,我相信。」她歎了一口氣,「不過問題不在這裡,她要去青樓調查,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去嗎?」
「沒呀,她是喬裝打扮公子哥兒去的。」
「難道是被識破,現在給人扣住了?」盈盈一臉焦慮。
「那怎麼辦?」多多登時急得團團轉。
「先派阿東去打探消息,如果真有給人扣住的情事,咱們再去救她。」盈盈想了一想,「對了,你順道把阿西、阿南、阿北叫來。」
「要做什麼?」多多納悶。
盈盈冷靜一笑,「教他們爬牆術。」
咦?咦?
多多傻乎乎地張大嘴,「啊?」
「不需要花錢的方法才算得上是好方法。」她閒閒地道:「何況給愛愛知道了我們捧銀子去贖她,她會氣到吐血的,說不定還會要我自掏私房錢付這贖人費,那我豈不是虧大了嗎?」
多多額上出現三條黑線,半天後才正經八百地道:「以後記得提醒我,千萬別給押到人家手裡去,要不然只怕關上一百年還放不出來呢。」
盈盈看她說得那麼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噗地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道:「傻子,我真有那麼黑心肝嗎?就算不用銀子,還是有法子救你逃出生天,你信不信?」
聽她這麼一說,多多也放心了,高高興興地點頭,「信。」
「好了,事不疑遲,晚了教愛愛吃虧就不好了。」
盈盈三兩下間調兵遣將,有條有理滴水不漏,看得一旁的多多崇拜不已。
只是她們並不知道,此刻的愛愛早已不在笑青樓裡了……
第五章
凱月大客棧
愛愛坐在大圓桌上,蹺個二郎腿,手捧青花大瓷碗,正唏裡呼嚕地吃著麵條,一副大快朵頤不亦快哉的樣子。
滿桌都是各色小點和青翠嫣紅的小菜,色香味俱全,誘人得不得了。
子言笑吟吟地坐在她對面,手執扇子輕扇,還不忘為她夾了幾筷子的嫩筍,「來,嘗嘗這拔尖的嫩筍子,現在正是時鮮的季節,筍子清甜可口極了。」
愛愛哼了一聲,逕自扒著麵條和筍絲就是不理他。
子言卻也不慍不怒,好脾氣地再為她斟了一杯茶,「還是要喝口茶潤潤口?」
「哼。」她哼出聲來,不過還是端過茶一口氣喝了。
「這頓宵夜可還順你的口味?」他微笑。
愛愛吃完了麵條,慢慢放下筷子,滿臉不豫之色,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喂!」
「什麼?」他溫柔笑問。
她直話直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一怔,「姑娘何出此言呢?」
「如果沒有病的話,為什麼我一個晚上都不給你好臉色看,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又對我這般慇勤……」她斜睨著他,「難道你對我有什麼非分的企圖?」
他抿著唇兒笑了,爾雅清雋的氣質展露無遺,
「我為什麼要對你有什麼非分的企圖呢?」
她被反問得一時語結,「那……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初次見你,你是個淪落天涯的小乞兒,再次見你,你又成了淪落風塵的花姑娘……」他眸光漾著一抹歎息與憐意,「不忍之心人皆有之,你我相遇即是有緣,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呢?」
他的語氣溫柔如風,耿直高潔侃侃而談,溫雅關懷中透著堂堂正正的氣派,如此君子泱泱風範,愛愛一時看怔了。
她心底驀然湧起了一陣又熱、又暖、又酸甜的滋味來……有說不出的感動和震撼,卻只能癡癡地凝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她才低下了頭,輕輕地道:「就為了我這樣一個擦肩而過的陌路人,值得嗎?」
他溫柔地道:「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值得了。」
她倏然臉紅了,愣愣地抬頭,「為什麼?」
他微怔,「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關心我快不快樂?」她心兒沒來由怦然,卻是雙眸直視著他,不願稍加退卻。
他像是被問倒了,玉面微帶思索,半天才遲疑地道:「快樂是上天賜予的一種莫大福氣,你不喜歡快樂嗎?」
她滿腔的希冀瞬間消了氣,失望地低下頭來,
「二愣子,你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她想問的是,為什麼他對她這麼特別關懷?難道……他是對任何路上遇見的阿貓、阿狗都是這麼好,都是這麼關心它們快樂與否的嗎?
越想越悶,愛愛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用筷子刮著碗底,小臉好不鬱悶。
他有些心慌起來,「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她悶悶不樂,倏然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別走!」他心下一震,一時忘情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愛愛心兒怦地一聲狂跳,驀然回首,頓時結結巴巴起來,「你……你還要幹嗎?」
他被問住了,玉臉微微一窘,「呃……我……我是想……」
兩個人眸光一觸,瞬間又急急忙忙別開,各自心下怦然悸動,臉紅得跟什麼似的,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最後還是愛愛輕輕地掙了掙小手,聲若細蚊地道:「放、放開了。」
他也紅著臉,「那……那……你先不要走。」
「那你先放手。」她輕啐。
「你先答應我先不要走。」他難得固執。
愛愛困窘地點點頭,他這才微微鬆口氣,慌忙收回唐突衝動的手掌。
她坐了回去,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尷尬、羞澀過,想她人稱小錢鼠,又是史藥錢賭坊的當家娘子之一,向來是挽袖聚賭面不改色,大說大笑日進斗金……可是今天是怎麼了,一遇見了他,滿喉嚨的話通通憋回了肚子裡,心兒還跳得奇奇怪怪……
看來不單單是他有病,連她也有病了。
「你今後有何打算?」子言清了清喉,好語相問。
她呆了一呆,「就……一樣啊。」
賭錢、賺錢、賺錢……
不過話說回來,賭坊的前途不保,這事兒還沒好生解決呢!
看她秀眉輕蹙而起,子言突然覺得心下也微微一揪,臉色大變,「你還是要回青樓去?」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什麼這麼緊張?」
他慌得額頭直冒汗,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你一個好好的清白女子,怎麼可以再涉那等污泥之地呢?」
愛愛瞪著他發急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嘻,真是個傻書獃子。」
「姑娘,我是真心為你著急,怎麼……」他微愕,「你倒反罵我呢?」
「傻瓜。」她實在……打從出娘胎以來都沒有瞧見過這麼憨厚耿直的人,滿腔的熱血沸騰,滿懷的濟世救人,說話這麼一板一眼認真八百的樣子,在這個花花世界裡,竟然能夠安然地活到現在還沒給人坑了,還真是項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