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你現在有空嗎?」多多的圓眼睛眨呀眨的。
秋雪吁了口氣,心情不自覺地舒展了許多,「進來。」
她興奮地抱著滿滿的紙卷兒蹦跳進來,一古腦就往他身上倒。「給你的。」
秋雪抱滿懷,疑惑地看著她,「這是什麼?」
「這是我們史藥錢賭坊的賭客們幫忙打聽出來的花名冊,」她笑咪咪,扳著手指兒算道:「什麼沈多嬌啦……李蓮多啦!張哆哆啦!魏多妹啦……多得不得了,這些都可以找找看,說不定其中有一個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呢!」
他苦笑,「有勞你了。」
像這樣的花名冊他也有一大捆,不過找了其中幾家,都被誤會是上門提親的金龜子後,他就不敢再自己登門拜訪了。
現在落得只能旁敲側擊向左右鄰居打聽,尋找符合的人選。
不過經過訪察才知道,原來數來堡有這麼多姑娘迫不及待想找個男人嫁出去……
一想到幾次三番被姑娘們用眼光剝光了衣裳的經驗,他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可惡,那個殺千刀的沈白馬!
「恩公,你有心事啊?」多多左瞧瞧右瞧瞧,關心地問道。
他揉了揉鬢角,苦澀地反問:「有這麼明顯嗎?」
「你不要擔心,如果她人真的在數來堡,早晚都會給我們掀出來的。」她安慰道。
「最怕的是我根本找錯方向、找錯地方了。」他低歎。
多多心兒猛然一跳,「你……你……要離開了嗎?」
「如果還是找不出個所以然的話。」
他的話說起來平淡,聽在多多的耳裡卻有如驚濤駭浪……只見她的小臉瞬間蒼白了起來,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恩公,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瞥著她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秋雪納悶,「這件事對你的影響並沒有這麼嚴重吧?何必如此難過?」
反而是他才應該哭吧!
多多緊巴著他不放,「可是、可是……」
他要走人,對她的影響就非常非常的嚴重啊!
秋雪深深凝視著她,「可是什麼?」
被他這麼仔細一盯、一瞧,多多反而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悄悄地鬆開了他的手,低頭扭絞著紅袖子。
她的模樣兒又怯弱又嬌憐又天真,秋雪情不自禁牽起了她柔軟微冰的小手,溫聲地問道:「有什麼事煩心,盡」告訴我,不要憋著。」
多多硬生生一顫,頭垂得更低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輕歎了一聲,「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讓你很辛苦,又要看場子又要幫忙我找人,著實累著你了。」
「不是這樣的,能幫恩公的忙,我一點兒也不累,」她終於抬起頭來,眼巴巴地仰望著他,「恩公……你很快就要走嗎?」
他一怔,「再過半個月吧,如果還是沒有頭緒,我就到別的地方去找。」
「噢。」她失望地低下頭來。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有人欺負你了嗎?」秋雪眸中閃過一抹冷光,「告訴我,是哪個不想活的?」
她急忙搖頭,「沒有,我只是……只是……」
如果再找不到人,他半個月後就要走了,那她……她從今以後想再見到他,就難了呀!
多多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抬起頭來懇求著,「恩公,你明兒可以陪我出城走走嗎?只要一天就好了,我不會耽誤你找人的,好不好?」
秋雪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但見她滾圓烏黑的大眼睛裡盛滿了祈求和渴望,他的胸口一緊,一股不捨在四肢百骸問輕輕蔓延開來……
他一個衝動,點了點頭,「好。」
她的眼睛晶亮了起來,快樂到有點手足無措,「那……那我明兒一早來找你。」
「還是我到史藥錢接你吧。」他不忍心她再走長長的路過來。
「可是你認得史藥錢在哪裡嗎?」多多有點兒擔心。
他豪邁地哈哈一笑,「史藥錢賭坊聲名遠播,儼然是數來堡的地標之一了,我怎麼會不曉得往哪兒找呢?」
「那我等你。」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對著他的手掌說道。
秋雪本能地抬起她的小臉,保證般地深深凝視著她,「我明天一定到。」
多多綻開了一朵好可愛的笑靨,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秋雪陡然發現……她笑起來的樣子……也挺美的!
*
第二天,多多清晨就翻身起來梳洗了。
冰涼的氣息透入窗戶帶來寒意,可是一點也驅不離她渾身喜洋洋和暖呼呼的感覺。
呵呵呵,今天要和恩公出去走走呢,不是為了公事,也不是為了閒事,就是單單純純的,兩個人要手牽手出去玩兒……
多多梳著滿頭長長的青絲,突然嬌羞地笑了起來。
「要是走著走著,我突然絆到了小石頭,就這樣往後一摔……」她作白日夢似地比劃著,笑得闔不攏嘴,「然後恩公就這麼攔腰把我一抱……他的臉頰就靠得我好近……一不小心還會親到我的臉……到時候我就假裝什麼也不明白,再這麼往前一靠……哎呀,好色啊!」
她雙臂環抱著自己,笑到渾身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臉蛋兒紅通通,隨即又正色地糾正道:「不對不對,以這個姿勢摔倒的話他是很難親到我的臉兒的,我看我還是往前這麼一撲……用餓虎撲羊的姿態貼上他的臉……唔,不好不好,這樣太做作了,一定會被發現。」
唉!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跟恩公「親近」得又自然又貼切呢?
她梳著滿頭的長髮,苦惱地咬著指尖兒想著,「最好是到了郊外後,突然下起一場大雨,然後我們來不及找到避雨的地方,就淋了一身濕,再來到山洞裡……我開始假裝著涼發燙了,那時恩公一定會架起柴火幫我烤身子……到時候衣裳解開……嘻嘻嘻……呸呸呸,我在想什麼呀?這種下流的、不顧名節的壞事兒也想得出?」
她重重敲了自己一記,嚴重地警告自己,「就算想要把恩公留在數來堡,也不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啊,這樣他會怎麼想我?說不定到最後還誤會我是個隨隨便便的姑娘,那就慘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跟恩公常常在一起,真的不想恩公這麼快就走……
「我該怎麼辦呢?」從昨晚到現在都想不出個好法子,多多心煩意亂,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綰起發來。
看著鏡中失魂落魄的自己,她又忍不住替自己打起氣來。
「錢多多,別氣餒啊,今天可是個大好機會,恩公好不容易答應跟你出去,你一定要表現出最好的那一面給恩公看哪!」
對!就是要有這種精神!
她又開心了起來,仔仔細細地將烏黑的髮絲綰成了一個花髻,再把剩餘的長髮編成了長長的一條辮子垂在腰後,然後挑了一支白玉杏花珊瑚簪別上髻邊,左顧右盼著鏡裡人兒的嬌顏,好不得意。
「嗯,撲粉太不自然,到時候他萬一摸著了滿手的粉,一定大大殺風景,」她索性掐了掐白嫩嫩的臉頰,齜牙咧嘴卻是相當滿意紅暈出現。「嘿,這樣好多了。」
這麼打扮一番,不會輸給他那個「沈多多」姑娘吧?
換上象徵喜氣富貴的絳色衣裳,多多開開心心地蹦跳下樓,還不忘拉過賭客詢問一下意見——
「我這樣美不美?好不好看?」
賭客們紛紛驚為天人——
「嘩,真是看不出多姑娘打扮起來也人模人樣的!」
「啐!你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人家多姑娘本來就美,打扮起來更是跟顆蜜桃兒似的,美得讓人想咬一口哩!」
就在賭客你一言我一語的讚美聲中,多多的自信心登時衝上了最高點,小嘴兒也快咧到耳朵邊了……這時,一個嬌聲嬌氣的嗓音打斷了眾人的讚賞——
「醜死了!」易朵負著手大搖大擺走進來,毫不給面子地批評道。
多多一僵,氣惱地擦腰瞪著她,「你說什麼?」
易朵今天恢復女裝打扮,嬌嬌艷艷、金妝玉點的模樣,看得全場賭客一愣一愣的,沒人發現她就是上回來踢館的那個年輕人。
「我說你呀,不會打扮就學著點,穿成這樣跟個紅包袋似的,你當過年出去發紅包啊?還是準備給人家當鞭炮點?」她嗤之以鼻。
多多氣到嫩嫩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說我是紅包袋?!你……你有看過長得這麼標緻富貴的紅包袋嗎?」
「紅包袋就是紅包袋,還分什麼標不標緻、富不富貴的?」易朵就是存心要跟她過不去,誰讓她上次竟然讓自己栽了個大跟頭,把一個月的私房零用給輸了個一乾二淨。
想她可是堂堂易家銀莊莊主的掌上明珠,從小「著爹闖蕩江湖的,踹過的賭場不計其數,上次竟然栽在這個看起來蠢蠢笨笨的丫頭手裡……這口氣教她怎麼吞得下?
趁這回爹又北上查帳去,她終於可以溜出來好好跟這個笨丫頭算帳!
「少廢話,你今天又過來幹什麼?上次沒輸夠嗎?」多多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