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他淡淡回道。
多多的乾笑瞬間梗在喉嚨——
「一……一……一……」她結結巴巴,「千兩?」
不知怎的,從沒想過吱吱喳喳的她也有這種結巴到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他忍不住被逗樂了,眼底漾起一抹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說:「我只出一千兩,不是一加一加一千兩,那共是三千兩。」
想不到看起來很大男人的他也會打趣兒呢!多多眨眨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一千兩,你該不會是誆我的吧?」笑歸笑,她還是禁不住狐疑地問道,「是不是看我好騙,所以隨隨便便說個數目?」
「你嫌一千兩太少嗎?」他挑眉。
「不是不是,」她差點嗆到,「一千兩耶,足夠尋常百姓一家子安安樂樂過上三十年了,怎麼會少?」
「那麼你是答應了?」他笑笑。
多多迷惑地瞅著他,「你要找的人是男的女的?跟你什麼關係?值得你花這麼多銀子找他?」
「她是個女子。」他瞥見她小臉驀然黯淡了,心下微微一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沒有沒有。」多多急忙搖頭,低下頭來,強抑下胸口不斷湧上來的莫名酸意。
她是怎麼了?幫恩公找人是天經地義,她在心酸個什麼勁兒?就算他要找的是個女子,而且這個女子對他必定是意義非凡,否則他怎麼會花這麼一筆鉅款來找尋她……這些統統都跟她沒有關係,也容不得她置喙啊!
只是說歸說,她的心底還是掠過陣陣的疼……
是個姑娘啊……
「恩公要找的姑娘姓什麼叫什麼?」她強打起精神問道。
「也許姓沈,名叫多多。」他帶著一絲不確定。
多多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叫沈多多啊……咦,名字跟我一樣耶,只不過不同姓就是了。」
秋雪眼底閃過一抹異樣,「你說什麼?」
「我說印象中數來堡好像沒人叫沈多多,錢多多倒是有一個。」她要寶地指指鼻頭,「呵呵,我就叫錢多多。」
他倏然握住她白嫩的指尖,失聲低叫:「你叫多多?」
她嚇了一跳,「有……有什麼不對嗎?」
「你不姓沈?但你名叫多多?」他急促地問道。
咦……她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
多多用另外一隻手法怯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恩公,你還好吧?是不是著涼發燒了?你聽得清楚我的聲音嗎?」
秋雪飛快地抓下她另一隻手,忘我地緊緊包裹在他的大手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說你不是數來堡當地人,你也是多年前才搬遷至此的?」
「是啊。」她俏悄吞了口口水。
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嚴重、有點兒猙獰,但是他的手掌好溫暖、好有力,熱呼呼的,比冬夜裡的糖炒栗子窩起來還舒服……她的臉兒不知不覺地紅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被他這麼握著一輩子……
「你的名字就叫多多?多少的多?」他再次求證。
「是啊!」
「你說數來堡沒有人也叫這個名字?」他黝黑深沉的眸於綻放著光亮。
「噯。」她怯憐憐地點頭。
「你確定?」他瞇起眼睛。
她眨眨眼,就算很確定也被他一連串的疑問問到不太確定了,「應該……確定。」
「你有哥哥嗎?」秋雪又問。
「我當然有哥哥。」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的神情有一絲黯然。
他緩緩地吁出了一口氣,放開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自懷裡掏出一塊布來,放進她手心底。「那就是了,這是你哥哥要我交給你的,我任務終於完成了。」
多多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直覺很想把那塊破破爛爛的布塞回去給他。「我……哥哥……要你……交給我……的?你確定?」
他咬牙切齒地點頭。「再確定不過了。」
「可是……可是……」多多吞了口口水,心底止不住地發毛,「我哥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全村人一齊遭瘟疫……回老家了……你……你是在哪裡……遇見他的?」
難道他是路過村莊,被托夢遺是附身了?要不然就是……
秋雪僵了一僵,「你說什麼?」
明明知道可能會被罵,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你平常除了當殺手之外,還有兼差做牽魂的道士嗎?」
果不其然,他濃眉一揚,怒目瞪著她,「什麼跟什麼?」
多多急忙摀住耳朵,「對不起啦,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嘛!」
「等等,」他的頭又開始發脹了,「你是要告訴我,你哥哥不叫沈白馬?」
「我哥當然不叫沈白馬,他叫錢了了。」她小小聲地抗議。
秋雪瞪著她,老半天才擠出了一句話,「該死!」
「他……他本來就已經……」被他掃來的電眼一瞪,她連忙摀住小嘴,「我的意思是……你認錯人了。」
可惡!
他頹然地爬梳過額上的濃髮,「我還以為可以交差了事了。」
「你要找的那個姑娘,對你很重要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秋雪勉強地點點頭。
嚴格來說,對他本身並不重要,可是他生平最重然諾,既然已經答應了白馬,就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輕忽了這件事。
「原來如此。」多多輕絞著衣角,心底有著淡淡的酸楚。
是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姑娘啊……
「不要緊,如果你有困難的話,這件事我還是會自己來。」他振作了精神,肅然地望著她。「我想,普天之下不只有你叫多多,但是數來堡確實只有一個,所以我還是會繼續停留在這裡,直到找到人為止。」
她點點頭,「恩公,既然你堅持那位姑娘就在數來堡,那麼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幫忙你找的,你不要氣餒喔,或許她改名換姓了,也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躲起來了……總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秋雪凝視著她,「我……並不勉強你。」
「我是自願的。」她輕輕地說,縱然心底滋味複雜萬千,但是怎麼也捨不得不幫他呀!
更何況他是恩公,不是嗎?
「錢姑娘……」他輕喚。
「恩公叫我多多吧,大家都叫我多多,這樣聽起來親切些。」她抬頭嫣然一笑。
秋雪被她白嫩嬌靨上浮起的這朵笑懾住了……
「多多。」他緩緩回過神來,胸口莫名怦然。
「恩公現在住在哪兒,可以告訴我嗎?我以後好方便跟你聯絡。」
「我住雅態卉館。」雖然店名怪,但是非常清雅,極合他的脾胃。
她甜甜地笑道:「那就這麼說定,有什麼消息我就去通知你,如果你有什麼需要,也可以到史藥錢賭坊來找我。」
「史藥錢賭坊?」他一愣。
很難將她跟賭坊聯想在一塊兒,不過依稀曾聽她提起過,她是賭坊的當家娘子……
「有空歡迎來賭錢。」多多燦爛一笑。
他怔住了,卻被她的笑容勾引,也輕輕微笑了起來。
「沒問題。」
第四章
阿東、阿西、阿南、阿北全部擠在門口,忐忑不安地偷覦著門裡人的一舉一動……
「真要命了,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呸呸呸,多姑娘這種神經遠比城牆粗的人,怎麼可能會中邪?」
「可要不是中邪,她怎麼抱著『囂張』在傻笑呢?」
「而且還含情脈脈地看著『囂張』……哇,她還開口跟它說話……」
多多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外滿臉錯愕、鬼鬼祟祟的幾個人,她先是微笑,然後是歎氣,再來扳著鬥雞的臉正對著自己,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你也瞧見過他的,他是怎麼樣的人你也明白,你倒是說說看,我該怎麼做才好呢?我想幫他找到人,又伯找到人以後他就會離開了……我的心好亂哪!」
鬥雞一臉欲哭無淚——它的心也好亂。
為什麼它不能去啄米,非得在這兒聽傻呼呼的主人胡言亂語?
「你怎麼一點意見都沒有?這樣根本不像你平常的為人!」多多開始遷怒了。
「咯咯……咯咯ㄍㄟ。」嗚嗚嗚……
「你說他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姑娘?只是很單純的受人家哥哥托付,把破布交給她嗎?」她激動地懷疑起這件事。
啊,說到布……
多多放開了鬥雞,急忙伸手入懷掏出那塊忘了還給他、還無意間揉成一團收起來的破布。
「囂張」這下子再也不敢囂張了,它如釋重負地振翅揚爪飛快逃命,奔入東南西北的懷抱中……趕快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離開這個恐怖的女人!免得雞命不保。
多多渾然未覺,掏出破布來細細打量——
「耶,原來不是破布啊!」雖然年代久遠,但是塊精心繡制而成的小孩兒圍兜呢!
她翻來覆去,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不過連這種貼身小衣物都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上,這個姑娘對恩公來說一定很重要。
「想找到那名姑娘,真的只是單純要完成人家的托付嗎?」多多非常懷疑,胸口不知怎的又不舒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