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錯別人的手?牽到男生的手嗎?那時麗涓不是恨男生恨得入骨,碰到她的手,她肯定會把對方的手指剁了!那個小男孩還好吧?」卓伶咬著洋芋片,喀拉喀拉地插進她們的話裡。
麗涓沒好氣地再賞她一個白眼,「跟你沒關係吧!麻煩你閉上嘴,專心看你的電視。」目光調回立繡身上,巴望她的回憶能有突破性的線索。
「還有呢?你記得那個男孩的長相,或是他的名字?」
「那天我有回頭再看他一眼,我只知道他長得很好看,白白淨淨的,像個天使;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容,美麗得近乎無瑕。我應該也有看到他書包上的名牌……」
「他叫什麼名字?」麗涓緊張地扳住立繡的肩膀。
只要知道對方的姓名,要避開他或是採取其它行動都會方便許多。
「你幹嘛急著要知道人家的名字?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陌生人也不會因為你曾經牽過他的手感情就變得很好。再說,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追問這些有意義嗎?」眼睛直盯著螢幕,卓伶的嘴閒閒地說上幾句。
麗涓當然知道自己迫切得很沒道理,可是心中的不安就是讓她無法輕鬆面對。
這一切發生得太巧了!誰能料到小時候不經意的小事,十多年後會變成夢境逼人去回憶?又有誰能料到,作夢幾天後,夢裡的小男孩會突然放大地出現在面前?
這種種,都詭譎得教人膽寒!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絕不能讓卓伶知道這個巧合,否則依她愛起哄的個性,非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只是覺得奇怪,平常孤僻的尹麗涓突然計較起童年往事來,讓人不免懷疑是不是有事發生了。」趁著廣告,卓伶轉過身來,臉上的賊笑有著十成十的不懷好意。
麗涓提防地斂起表情,冷漠的說:「立繡,想不起來就算了,我只是忽然想到,隨口問問罷了,如果太深入,只會讓有心人借題發揮,故意找碴。」
說完,她忍著扼腕的心痛一步步走上階梯去。
「我忘了他的名字,不過我記得他的名字好像跟鳥的翅膀、跟飛有關。」
立繡的聲音柔柔地追上她的腳步,可是這樣模糊的情報似乎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確定麗涓不在場後,卓伶才大膽地表示出自己的疑惑。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忽然想起的回憶需要連陌生人的名字都弄清楚嗎?」
「麗涓的個性本來就比較認真。」善良的立繡從不懷疑別人,麗涓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可是她說謊時,借口比誰都蹩腳。還記得你們高二那年寒假的蕩鞦韆事件嗎?」卓伶堅持麗涓一定又有秘密瞞著她們。
「我去K中開社團會議的那天嗎?」放下花草茶後,立繡在卓伶身邊坐下;今天晚上似乎要重溫許多回憶呢。
「對,就是那天。明明是你的社團開會,她跟去做什麼?還不是因為陳嗣棋念K中,她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他到學校練球;可是她不明說目的,硬扯出個愛蕩鞦韆的爛借口,說什麼K中有鞦韆,她突然想去蕩鞦韆。拜託!那時才剛過年,強烈冷氣團南下,有誰想在那種天氣下蕩鞦韆吹風的?」誰都可以騙,就是不能騙她尹卓伶,尤其還用那麼差勁的謊話誆她,不是太瞧不起她了嗎?
「那天陳嗣棋並沒有到學校去,說不定她真的只是想去蕩鞦韆而已。」她還是不習慣懷疑人。
「要蕩鞦韆隨便哪一個公園都有,有必要搭公車到K中嗎?那裡的鞦韆是五星級的嗎?」
「你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立繡歉然地笑笑。
「我不要你的回答,我只想知道現在麗涓又有什麼秘密。」
邪惡的弧線橫過雙唇,卓伶懶散很久的壞心眼需要一點刺激。
逛過幾家酒館、PUB後,晃蕩一夜的斂羽終於畫滿一本素描簿,慷慨地宣佈是回家的時候了。
但凌晨四點並不是回家的好時機。若是回杜家大宅,保證會讓怒極的父母吵得不得安眠;展翼也不想回去爆滿母親電話留言的住所,幾經考慮後,他發現只有朋友靠得住。
「早安,韓澈,願意收留兩個筋疲力竭的大帥哥嗎?」
展翼笑得很燦爛地看著來應門的韓澈,從他凌亂的頭髮、殺人般的眼神看來,他們明顯地打擾到他了。
「下次來訪時請事前通知好嗎?我不保證下次還能好脾氣地請你們進來。」看在展翼身後的斂羽的分上,韓澈只能開大門迎接。
「難得斂羽也來了。」他稀奇的問。
「我出來寫生。」斂羽淡淡地笑著。
「你知道那小子所謂的寫生是什麼嗎?他拉著我逛遍台北知名的夜生活,淨畫些喝過酒、扭曲的男女!真不曉得他那幾座國際大獎是怎麼來的,裁判們真的會喜歡那些過靡爛生活的人嗎?」虛脫地橫躺在沙發上,展翼氣若游絲的說。
果真是年紀大了,禁不起玩了。
「我的創作不是為了得獎。」斂羽冷靜的反駁。
「是是是!你們藝術家的理想我們凡人是很難理解的。」展翼鄉願地點點頭,接過韓澈遞來的咖啡後突然一問:「你的魔女還沒回來嗎?」
「她溜回家去,就快去接她回來了。」韓澈掛著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真正的心緒。
「真沒創意!一有事就只會逃回家,難怪你不怕找不到她。」他以為那個魔女會有多驚世駭俗的舉動,想不到還是窩回家去當米蟲。
喝口咖啡、喘過氣後,展翼又有疑問——
「韓澈,你曾看過一個眼神凶狠、長相平凡的小女人嗎?」
提起眼神,展翼學那個鞦韆怪女獨特的瞪人方式給韓澈看。
韓澈直覺搖頭,但腦海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印象。
「印象中我應該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不過似乎聽過同樣的描述。」
「你給點有建設性的訊息好嗎?」展翼頭大地倒回沙發,今晚確定是被那個鞦韆怪女搞砸了。
「對了,斂羽,你不是有畫她嗎?拿給韓澈看看吧,搞不好他會想起什麼。」
「距離太遠,我看不清她的長相。」雖然幫助不大,斂羽還是將手中厚厚的本子遞向韓澈。
韓澈隨手翻了幾頁,好笑的說:「從沒看你這麼在乎過一個女人,她是你獵艷的新對象嗎?」
「獵艷?拜託!我沒讓她捉回地獄算我命大,哪敢有什麼歪腦筋啊?」一想起那女子陰沉的樣子他就渾身發顫。
「聽起來她像個夜叉。」默默聽話的斂羽忽然發表意見。
「不是夜叉,是死神,會陰惻惻笑的那種骷髏死神!」展翼覺得她的氣質比較適合黯淡的死神。
「第一次聽你批評女人。」韓澈好奇地揚高了眉。認識展翼這麼久,從沒看過如此反常的他。
「她是第一個讓我失去耐心的女人,也是第二個視我魅力如無物的女人,你家那個魔女是第一個。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冥界的奇人不懂得欣賞人類的美感,她們兩個是同一掛的。」
沒道理他的魅力有碰壁的時候,所以一定是對方的問題。
「死神小姐似乎很有個性嘛!」韓澈的嘴角翹了起來,隱約帶著絲魔魅。
看到韓澈一臉不安好心,展翼開始有不妙的預感。
「你真的跟魔女學壞了,瞧瞧你看好戲的德行,跟她簡直一個樣!」
「你不覺得那是種報應嗎?流浪花叢這麼久,終於有人不買你的帳,還想一掌打落你招搖的翅膀。」
「這是好朋友該說的話嗎?」見韓澈一臉不知悔改,展翼改尋向親情的慰藉。
「斂羽,你應該會安慰我吧?」
端起杯子品味咖啡香醇的氣味,斂羽略帶深意的笑了。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一夜,展翼邂逅了一位他不覺得可愛的女子;第一次嘗到眾叛親離的滋味。
第三章
生物實驗教室內,麗涓俐落地在青蛙肚上劃上一刀,青蛙的內臟馬上攤現在學生面前;有的驚呼,有的偏開眼不敢看,有的噁心得想吐,有的卻想太多地亂問。
「麗涓老師真的是教家政的立繡老師的雙胞胎姊姊嗎?」一個瘦黑的小男生提了個與青蛙毫不相干的問題。
「對。」簡潔地應了聲,麗涓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不下萬次,但她沒料到國中生的問題不可能這麼簡單——
「可是好奇怪喔,立繡老師很怕血,上次上家政課時我不小心切到手指,立繡老師一見到我血流不止,差點昏了過去。可是麗涓老師為什麼會殺青蛙殺得這麼順手呢?」
「對啊對啊!而且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跟電視上的雙胞胎不一樣。」站在麗涓身邊粗壯得像技安的胖男生也發言了。
停下手邊的工作,麗涓環視四周的情況,發現所有男生都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回答,女孩們則是豎直了耳朵等著聽八卦。他們共同的目標都不是她,而是遠在另一棟大樓的立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