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提到這個問題,她立刻拉下臉,回復成從前的巫婆樣子,嚇得眾人不敢再談杜展翼的事。
一個順眼又沒對象的單身女子,理所當然地成了眾家曠男注意的目標。幾個對立繡死心的男老師開始對她示好,她本著從前佔便宜的心態,依舊享受他們貢獻的特權,在心裡卻是冷眼旁觀,激不起絲毫漣漪。除了對那個新調來的數學老師比較客氣外,其他人早就被她刷掉,等著資源回收。
「麗涓,你覺得新來的楊介廷老師怎樣?他似乎對你有好感,可是幾次約你吃飯你都不去,不喜歡他嗎?」
坐在家政教室內,兩姊妹推掉擾人的約會,躲在這裡喘口氣。雖然麗涓不如立繡受歡迎,但一兩隻蒼蠅就夠煩人了,有時候她真想再板起臉縮回堅硬的龜殼中,重新做回陰沉的尹麗涓。可是她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倒楣下去,硬是勉強自己撐下去。
唉!被人遺棄有自卑的可憐,受人注意也有討厭的麻煩。
歎了一口氣,麗涓回應立繡的問題:「他人不錯,五官端正,品行良好,又有禮貌。不過,我沒有跟他一起吃飯的動機。」
「吃個飯需要什麼動機?」立繡不懂,吃飯又不是科學實驗,需要什麼理由?
「當然需要。如果你沒有動機、沒有話題,你要跟他聊什麼?悶著頭吃飯,吃完飯就閃人嗎?那倒不如不要開始。」
立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那麼你跟展翼哥一起去吃飯、一起參加晚宴,都是有理由的嘍?」
聽到那個名字,麗涓一震!全身神經都不對勁,想像以前一樣開口醜化他,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人果然不能欠下恩情,只要對他還有所虧欠,她永遠不能大聲說他壞話。
無力地再歎一口氣,「沒錯,我跟他是有點小牽扯,不過都過去了。他不來找我,我也樂得自在。」說到最後,語氣聽來竟帶絲怨嗔,嚇得她趕緊摀住嘴,留意立繡的反應。
立繡沒發現到她的失常,自然地繼續閒聊:「我聽卓伶說,展翼哥最近健康狀況不太好,前幾天盲腸炎開刀,還住院好幾天呢!要不是知道的太晚,我們應該去探望他一下。」
「那種小手術躺幾天就沒事了,何必為了那隻豬浪費花跟水果?」麗涓刻薄的說,心底卻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牽累他了?
立繡不認同地轉身瞠她一眼。
「他好歹也是你的朋友,這樣說他好嗎?」
「我總是這樣說他的呀,以前怎麼沒見你反應這麼激烈?」麗涓與她視線相交,納悶她突生的慍意。
立繡跟卓伶到底是怎麼了?每次跟她談起展翼,就是一副有所保留的樣子,刻意瞞著她某些事。
立繡遲疑一下才問:「你現在對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嗎?」
這個問題麗涓答不出來,它牽扯太多了,一時間也說不清。
「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該不會你迷上他了吧?」話一出口,她就嘗到胸口那抹苦澀的味道,刺刺的,比那杯綠色汁液更教人不能忍受。
立繡冷靜的搖頭否認。
「我沒有。那你呢?」
麗涓啞了口,她為什麼不能像立繡一樣斷然地將他排拒在外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一陣西風吹過,麗涓的頭開始痛了。
麗涓開始相信因果報應了。
下午才笑過展翼的病痛,晚上就輪到她感冒,而且來勢洶洶,頭痛、發燒、流鼻水一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立繡卻去參加大學同學會,卓伶留在家裡的藥也湊巧的沒了,害她得抱著一盒衛生紙擠公車,親自到卓伶的住處去看醫生。
人才剛步出電梯,就碰到欲出門的韓澈。
「有事嗎?」他客氣卻不生疏的問。
韓澈淺淺帶笑的樣子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但麗涓沒心情細細品味,劈頭就說出來意:
「我感冒了,來跟卓伶要些藥。」
「我剛好要去接她下班,你先到裡頭坐著等吧。」韓澈請她進去後自己帶上門就走了,毫不客套。
麗涓相當欣賞這位准姊夫的性格,不但外表無可挑剔,為人更是穩重體貼。要這種人配給她那個惡劣姊姊,真是暴殄天物!
隨手翻過一本雜誌後,電話突然響了,麗涓不接,任由答錄機運作,傳來的卻是熟悉的嗓音。
「韓澈,快把那個魔女送過來吧!她今天不是要幫我拆線嗎?她到底給我塗了什麼藥?傷口癢死了!快點過來讓我解脫吧!還有,我再也受不了稀飯了,順道施捨點可以入口的食物吧,我快餓死了!」
展翼呱啦呱啦地說了一大串後立即掛斷電話,急躁得失了原有的優雅,麗涓越聽越好笑,還倒轉聽了兩三次,直到另一通電話響起為止。
「麗涓,把電話接起來。」
答錄機傳來卓伶刻不容緩的命令,麗涓聽話地拿起話筒。
「我是麗涓。」
「麗涓,我現在有急診暫時回不去了,韓澈也要留下來幫忙。你要的藥放在電視下的抽屜裡,上頭都有標明症狀,你自己拿吧。回去前記得幫我們關好門。」
「等一下!」麗涓在她掛斷前及時叫住了她。
「我現在很忙,有話快說!」卓伶急著催促。
麗涓也不浪費時間,簡略的把展翼的情況說了一遍。
卓伶沉吟了一會。「今天我不可能過去幫他拆線了,可是他的傷口必須換藥,麗涓,你替我去幫他處理傷口,需要用到的藥品跟消毒白老鼠傷口的差不多,你應該應付得了,就這樣了嘍!」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卓伶話一說完就斷了線,麗涓只能掛著兩條鼻涕瞪電話出氣。
她不是要她跟展翼保持距離的嗎?現在又使喚她親自送往狼口是什麼意思?
換藥這麼簡單的事,那隻豬不會自己來嗎?何必勞煩到她?
一天不清理傷口也不會死,就讓他癢個一夜,當作是報應也好。
她找了許多借口說服自己不要管展翼,最終,還是不情願地帶了幾瓶藥水跳上與回家相反方向的公車。
她好恨她現在放不下的軟心腸。
盯著手中多出來的便利店塑膠袋,麗涓重重地搖頭歎息。過來幫他上藥已經是她最後極限了,為什麼還要幫他準備晚餐呢?
她拚命對自己解釋,是因為自己餓了,剛好經過便利店,所以順便也幫杜展翼帶了一分,算是報答他上次的收留。
可是她非常清楚這個借口有多薄弱,否則也不會在他門前徘徊許久還不敢按電鈴。
她不願細想這其中的玄機,一咬牙,硬著頭皮上了。
鈴聲響過不到五秒,展翼立即歡喜地拉開門,一見到是麗涓,原本晶亮的眸子登時黯了下來。
「怎麼會是你?」他意興闌珊地讓她進門,毫不招呼又走回臥室。
陷入自我厭棄中的麗涓相當不滿他的反應。
她這樣的犧牲居然只得到如此的對待,教她情何以堪!
用力地把東西丟在桌上,她氣沖沖地衝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這時她才看清楚他的情況有多糟。
一套休閒服皺得不像名牌就算了,他還能把它穿得更邋遢,簡直就是掛在身上而已!頭髮凌亂、眼球充血、雙頰消陷,還冒著青髭!他真的是那個自命風流的杜展翼嗎?
不過這都比不上她受創的自尊心,她要求應有的公道。
「卓伶在忙,我替她送藥過來,你連一句謝謝都不說,還露出不屑的態度,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謝謝,你滿意了嗎?」展翼沒力氣跟她吵,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但求她能放過虛弱的他。
他敷衍的樣子反倒在麗涓的怒火上添了油,她氣得更無以復加。
「你真的很惡劣耶!到現在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平常裝得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欺騙別人的感情,私底下的你竟然無賴得教人不齒!」
他絕對是個雙面人!擅用和善的面具掩飾粗魯的本性,讓所有人以為杜展翼是完美情人的化身;實際上,真正的他只是個無禮的痞子。
面對她的指控,展翼頭痛地翻了白眼。他有種被整的感覺,猜想卓伶是不是故意派麗涓來磨去他剩下的半條命?
「小姐,我正在生病中,請你體諒一下我的失常好嗎?」
「隨時隨地都應該注意禮貌。」看他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麗涓的同情心稍微降低了憤怒的溫度。
「好,在此我為剛才的事鄭重道歉,下次生病時我會謙卑得讓自己更可憐的。」他諷刺的自嘲,現在的他只能開自己玩笑了。
麗涓被他說得有點內疚,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他可以毫無怨言地照顧酒醉的她,她為什麼不能退一步容忍他呢?
一思及還欠他一分情她更不好意思了,難為情地小聲說:「對不起,我的反應太過分了。」
料想不到麗涓居然會對他低頭,展翼驚訝得忘了先前的不快,吶吶地跟她在房門口兩兩相望,直到麗涓受不了這種煽情的氣氛,開口打破沉默,他才憶起生理上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