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著腿往角落窩去,慢半拍的想到,好女孩是不該獨自留校到這種時候的。
可是現在才有危機意識會不會太遲了?
她鴕鳥地閉緊了眼打算眼不見為淨,最好睜開眼能發現是夢一場。
「喂!」
一個低磁的聲音震動著她緊繃的耳膜。
羅祺攸更用力擠著眼睛,拚命說服自己:「是幻覺,是幻覺。」
「喂!」
第二聲的呼喚多了些不耐。
她偏過頭去不理不應。「我在作夢,我在作夢。」
「喂,羅祺攸!」
對方叫出她的名字,語調裡的溫度很低,她的肩膀也被人粗魯地推了一下。
這樣的低溫意外地讓她冷靜下來。
她戒慎地拉開眼縫,瞄到一線俊美的影子。
「會長?」發現是鄞皓天,她更吃驚地睜大眼。
這種時候他怎麼還待在學校裡呢?
尹卓伶常說鄞皓天是使用太陽能的,只要天一黑,在學校裡絕對找不到他的影子。
事實也是如此,這些年來,鄞皓天總是準時放學,沒有任何事能絆住他的腳步。
所以現在看到他,比見到鬼還稀奇。
鄞皓天瞥了她一眼。
「你居然遲鈍到連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沒有。」
他的嘲諷很冷、很刺人,隱約間卻透出擔憂。
羅祺攸納悶地看向他,內心深處有個小角落感應地震動著。
這種感覺很熟悉也很陌生,有別於她平常看鄞皓天時的感動。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呢?
鄞皓天默默與她對看了幾秒後,冷淡地別開頭。
「你是在關心我嗎?謝謝。」羅祺攸很有禮貌地道謝。
「哼。」他嗤了一聲,漠然轉身。
雖然他的回應很無情,略顯僵硬的腳步還是洩漏出一點端倪。
不過這點痕跡,遲鈍的女孩當然無法察覺,只記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她一邊檢起地上的禮物一邊出聲留人。
「會長,等一下,這裡有些東西要轉交給你。」
「我不要。」
果然不出尹卓伶的預測,又是這句三年不變的答案。
羅祺攸無奈地站起身,拿過擱置在一邊的卡片遞向他。「至少也該看看卡片吧。」
鄞皓天木然地睨了一眼那疊整理有序的卡片,再看向她,嘴裡仍是同一句。
「我不要。」
羅祺攸不認同地搖搖頭。「都快畢業了,回應一下她們的期待又何妨呢?」
鄞皓天回過頭,眼睛微微瞇起,丟出一句很玄的話。
「所有的期待都一定會有回應嗎?」
「咦?」羅祺攸錯愕地張大了嘴,完全無法理解。
不理會她的呆楞,鄞皓天繼續拋出更奇怪的問題。
「需要多久的時間,三年嗎?還是更久?」他冷冷地說,咬字異常用力。
羅祺攸更傻了,她不過是要他收下卡片,為什麼能扯得這麼遠?
而且他的樣子也很奇怪,好像帶著不甘與郁慍。
她不得不多瞄他幾眼,不確定這是否就是他生氣的樣子?
如果是,那可是個難得的大收穫。
但他在氣什麼呢?
「我做錯了什麼令你不高興嗎?」羅祺攸很小心地問。
他瞪向她,無生氣的美顏冷得像冰雕。
「你仔細想想吧。」他一字字都充滿恐嚇意味。
羅祺攸徹底傻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見鬼了?
真正的鄞皓天會這樣說話嗎?
那個兩年多來不笑不怒不愛理人的鄞皓天,居然在威脅人?!
她是不是在作夢啊?而且還是那種很可怕的惡夢?
「你真的是會長大人嗎?」她忍不住要問。
「不然你看到的是誰?」他語帶雙關地反問。
「是……是……」一時間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她知道他是鄞皓天,可是與她平常見到的不同。
現在的他跟「他」並不像。
「是誰呢?」鄞皓天不放過她,執意要答案。
「是……會長,當然是會長你呀!」用力甩甩頭,甩開腦裡的迷惑,羅祺攸要自己冷靜。
現在不是恍神的時候,難得鄞皓天的冰臉有變化,不好好觀察怎麼對得起她的研究精神呢?
打定主意後,羅祺攸眼神閃亮地直盯著他猛笑。
一見到她狂熱的表情,鄞皓天的臉色更沉了。
她果然遲鈍到令人生氣。
他不悅地哼了一聲,沒給她任何探究的機會,甩頭就走。
見狀,羅祺攸趕緊追過去。
「等等,你的東西還沒拿。」更要緊的是她還沒看夠他呀!
鄞皓天頭也不回,扔來無情的一句——「我不要。」
羅祺攸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在走廊的欄杆前,看著他走出中庭,學他面無表情好一陣子後,忽然拉出一朵神秘的甜笑。
「雖然有點意外,不過基本上還是很像。為了「他」,我得加油了。」
大大的鏡框下漾出晶燦的光芒,點亮了她平凡的臉。
她說過一定要跟「他」再見面,她會想辦法達成心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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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舞會的籌備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畢聯會裡每個人都忙得灰頭土臉,甚至到了得夜宿學校的地步。
唯獨一個人還能從容地下判斷,優雅地指使人。
尹卓伶坐在畢聯會辦公室的沙發上,拿著結實的黑麥麵包一邊嚼著,一邊旁觀裡頭的忙亂。
她看著羅祺攸從鄞皓天身邊的椅子站起,走出門去聯絡事情。接著換阿福走向鄞皓天,停在桌前遞出文件跟他交談,後來大雄也湊到桌前加入討論。
她愈看心裡的疙瘩愈大,吞下最後一口麵包,她走到鄞皓天桌旁去丟垃圾,在經過他時故意跨近了一步,鄞皓天同時很自然地轉開椅子,這個舉動讓尹卓伶再也憋不住了。
她當場指著他的鼻子說:「鄞皓天,你真的很奇怪!」
「赫?!」
話一出,四周的空氣立刻被三個嚇呆的男孩抽光,小叮噹三人組驚恐地瞪向口沒遮攔的尹卓伶,技安甚至還衝過來架開她。
他緊張兮兮地在尹卓伶耳邊小聲告誡:「你是活膩了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私下講講就好,幹嘛沒神經地當面說破,不怕會長記恨報復嗎?」
「怕他的只有你們,我可不吃他那套。」尹卓伶用力掙開技安的胖手,二度走到鄞皓天面前,還是被他技巧性地拉開距離。
尹卓伶瞄瞄兩人之間約莫六十公分的間隔,再看一眼他身旁羅祺攸剛剛坐過的椅子,眉毛高高挑起。
「這個問題大家都有,我只是不識相地說了出來,因為我不想帶著疑問畢業。」
她堅定地說。「鄞皓天,你是不是對祺攸有特別的意思?」
「赫?!」
這一次引起的抽氣聲更大、更錯亂。沒人動得了,眼光不停在對峙的兩人間穿梭。
「我的事不用你管。」鄞皓天臉色沒變,依舊冷漠。
「可是關於祺攸的事,我肯定要插一手。」尹卓伶的氣勢沒比他差,冷笑也不落人後。
「你對祺攸的特許太多了;你只理會她這個女生,只許她近你的身,甚至是肩並肩地坐在一起也沒關係,可是其他人就不行。」她意有所指地瞥瞥他身邊的椅子,再掃回他們之間的分隔。「這樣的特例是因為特別的感情嗎?你喜歡她吧?」
「赫?!」
尹卓伶今天引爆的炸彈威力是一個強過一個,平凡人早被轟成一隻隻不會叫的木雞。
「這件事對你考大學有幫助嗎?」鄞皓天諷道。
「考大學是小事,能不能爽快畢業才是重點。老實說吧,你跟祺攸是不是在高中前就認識了?所以她特別注意你,你偶爾也會偷瞄她,你們之間的暗潮洶湧已經很久了。」尹卓伶咄咄地吐出累積多時的疑惑,她今天一定要把這兩個人的關係搞清楚。
「她這樣告訴你的?」他瞇起眼睛,眸光深邃。
「不,都是我猜的。祺攸好像有所隱瞞,總是迴避這個問題,只說過你跟某某人很像,但絕對是不同的。」尹卓伶始終想不透這個矛盾邏輯背後的意義。
「她真的這麼說?」鄞皓天的眼縮得更細,射出的光芒顯得陰森,連聲音也是寒得刺骨。「很好,她居然會這麼說。」
羅祺攸居然可以沒神經到這種地步,他等著瞧她能遲鈍到什麼時候。
話一完,他刷地站了起來,神情冷冽地離開。
尹卓伶本想追過去,腳才踏出一步卻遲疑了,這麼一頓就被身旁的技安捉得正著。
「你想死嗎?你沒看到會長大人的臉色嗎?再靠過去會死無全屍的。」技安胖胖的身軀邊說邊抖。
「沒錯。你們還記得一年級會長難得參加的那場籃球比賽嗎?當時的對手是前一年高中聯賽的冠軍,氣勢囂張得很。他們的隊長看到會長在休息區準備,臭屁地過來跟我們校隊「嗆聲」,說我們實力差,只會找光有臉蛋的板凳球員充場面。結果會長只斜了他一眼就在前半場的十分鐘內痛宰對方二十多分,之後的比賽他就真的只坐在板凳上充場面,看著我們學校輕鬆地贏得比賽。」大雄突然想到地說,臉色因為回想到鄞皓天當時的冷眼而發白。
「還有一次上電腦課,那個號稱天才工程師的禿頭老師不爽會長忙著自己的程式而不聽他的課,訓了他一句,說什麼現在的社會不是光有腦袋和長相就到處吃得開,如果不懂得與人應對,天天板著一張漂亮的石膏臉,再聰明也很難成功。那時會長的嘴角淺淺地勾了一下。結果,隔周上電腦課時,所有的電腦都當機了,螢幕停格在不同的希臘眾神石膏像上。禿頭老師見狀,當然猜得出來是誰做的好事,可是沒有證據,他也只能頭痛地扯著僅剩不多的毛髮自己想辦法。而他不眠不休地奮鬥了三天三夜還是救不回來,當場也僵成了石膏。」阿福也想到另一件校園的不可思議事件,手腳漸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