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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進這個純男性的工作環境,羅祺攸明顯感覺到氣氛在瞬間起了變化。
雖然大家還是埋著頭做自己的工作,窺視的目光一個也沒少。
他們不像研究室裡那群年輕的學生不懂修飾就大刺剌地靠近參觀,成年男子有成年男子的作風,能將視線收斂得很自然。
但就是因為掩飾得太好了,空氣反而僵凝讓人更不自在。
羅祺攸侷促地四處張望,最後耐不住心裡的疙瘩,叫住了前頭領路的秘書。
「林秘書,我可以請教一下嗎?」
沒有料到自己會被點名,秘書先生震了一下才回過身拉出職業的微笑。「什麼事?」
看到那張很刻意的笑臉,羅祺攸更無力了。
「我來這裡會打擾你們工作嗎?」
「怎麼會呢?你可是我們老闆的貴賓,我們只怕招待不周,怎麼會嫌麻煩呢?」
秘書先生說得很社交。
羅祺攸聽了有點不舒服。
「就因為我是你們老闆的貴賓,又是個女的,你們才覺得困惑吧?」她不想再跟他客套,直接割開平和的假象。
秘書先生當場僵了笑容,線條開始扭曲。「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並不是不歡迎你。」
他努力想做好公關,羅祺攸不給他機會表現,一口擋下他的辯解。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我不懂,他有女性訪客是這麼稀罕的事嗎?需要每次來每次驚奇嗎?」
她已經來過四、五次,不算新鮮了,可是這裡的人的眼神卻是一次比一次震驚,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秘書先生靜靜地盯著她的臉看了幾分鐘,斯文有禮的五官上終於現出裂痕。
他神色凝重地開口:「就是因為你太常來了,我們才會這麼驚訝。」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這裡的邏輯。
「因為這表示你跟老闆真的有關係。」秘書先生愈說臉色愈難看。
「那又如何?」她是愈聽愈糊塗。
「你不明白嗎?我們的老闆,那個沒血沒淚無情無慾的鄞大老闆,居然跟女孩子扯上關係了!這件事還不夠我們嘩然的嗎?」秘書先生的情緒開始激動。
羅祺攸眼中依舊飄著茫然。「這很嚴重嗎?」
「如果你看到一隻老虎突然吃素,你覺得事情嚴重嗎?」他反問。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皓天的情況很反常?」
「沒錯,兄弟們擔心的就是這點,大家都猜不透老闆接下來要玩什麼把戲,受害者又是誰?」
「最該擔心的應該是我吧?」她這個首當其衝的人都不煩惱了,其他人在杞人憂天什麼?
提到她,秘書先生的口氣更沉重了。
「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你。你應該知道老闆的個性古怪不太理人,朋友也少得很珍貴,更別說是女人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唯獨你敢接近他,而他也允許你親近,這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奇觀。你也知道老闆做任何事一定有其目的,而且那個目的通常不會太尋常,我們無法往好處想,只能幫你祈禱,希望老闆這次能手下留情。」
經他這麼一說,羅祺攸回想起這段日子的點滴,隱約聞到陰謀的氣味。
他介入她的生活,擾亂她的思緒,是想達到某種目的嗎?
站在鄞皓天辦公室門前,她居然有些膽怯。她有預感,一旦踏進這扇門,恐怕很難完整地走出來。
「羅小姐,你要進去嗎?」看出她的遲疑,秘書先生好心地建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會幫你向老闆交代的。」
羅祺攸搖頭婉拒了他的好意。「這是我的問題,我必須面對。」
鄞皓天有太多謎了,如果她逃了,將永遠得不到解答,而且她也不認為有誰能逃過鄞皓天的掌握。
用力吸足了氧氣,她推開了門。
「老闆,羅小姐來了。」一進門,秘書戴上幹練的面具盡職地通報。
「嗯。」眼睛沒離開電腦螢幕,鄞皓天隨口應了聲。
「抱歉,又來打擾了。」
打過招呼後,羅祺攸熟練地坐到沙發裡,秘書先生退了出去,不過這次臨走前他多留給她一個打氣的眼神,讓她有點感動。
在位置坐定後,照慣例,她應該會繼續研究室剩下的工作,等鄞皓天忙完再讓他送回家。但今天她沒心情處理公事,心底的疑問已經累積到喉間,隨時可能吐出來。
最後,她沒能忍住,話滑出了嘴。
「你不讓我加班,強迫我正常作息,還逼我到這裡來受你監視,這一切是因為你關心我嗎?」她的問題問得很煽情,但對她很重要。
她要知道自己的初戀是不是注定出局?
鄞皓天抽空溜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雖然他的回答聽起來又冰又沒有誠意,但羅祺攸滿足地笑了。
她知道鄞皓天不會說謊,他說是,就是真的關心她。
「謝謝。」她愉快的道謝,又有工作的動力了。
鄞皓天不動聲色地瞄向她忽然精神百倍的臉,嘴唇慢慢曲起,手指不停歇地在鍵盤上敲著。
「該死!」
不久,他突然低咒一聲,叫來羅祺攸的注意。
「怎麼了?」她立刻丟下工作走向他。
「當機。」鄞皓天不悅地說。
羅祺攸湊到他身邊瞭解情況。
電腦螢幕停格在他寫滿程式的畫面上,右下角多了一條扭曲的粗線正蠕動著,線條所經過的地方會變得漆黑一片,再不久,它將會把鄞皓天的心血全部吃掉。
「這是病毒。」羅祺攸斬釘截鐵地說,手擠上鍵盤按下幾個鍵,畫面跳出一個寫有指令的方塊。
「貓科中耳朵最大的是?」
羅祺攸念出上頭的問題,馬上打出正確答案藪貓的英文學名。
「短吻鱷與鱷的分別?」
解決第一個問題又跳出第二個,她依舊沒遲疑地打出關鍵字。
接連兩個文字問題後,螢幕跳回原先的畫面,還是無法運轉,羅祺攸又在鍵盤上敲了幾個鍵,修改一些指令後將電腦重新開機。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用停頓思考的時間。
「待會兒電腦開機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你的檔案也先存了起來,不會有任何損失。」越過扶手敲鍵盤的羅祺攸轉頭給鄞皓天一個微笑,高度正好迎接他精銳的目光。
在他的注視下,她很慢地發現自己的姿勢很曖昧。
她上半身從他左邊的扶手跨到他右邊的扶手,半個人懸空在他懷裡,也把他困在椅子中。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的臉頰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嘴就在她耳邊,只要再彎下一點就能碰到。
羅祺攸害羞地紅了臉,忙著要拉回自己的身體,耳邊傳來的聲音冰住了她所有動作。
「你很懂電腦。」
鄞皓天平鋪的敘述,沒有問號,肯定得讓人無法反駁。
羅祺攸顫顫地回頭看他。「我只是剛好碰過類似的病毒所以才會處理,功力不算厲害。」
「是嗎?我記得沒錯的話,高中快畢業時畢聯會的電腦也中過類似的毒,那時還引起了不小的麻煩,你應該印象深刻吧?」鄞皓天面無表情地說。
看著近在眼前的俊臉,羅祺攸不再覺得賞心悅目,反而嚇得冷汗直流。
「我不太記得了。」她裝傻地說。
「那次是拼圖,這次是問題,但都與藪貓與短吻鱷有關,你不覺得很巧嗎?」
他翹著嘴角問,看來不安好心。
「真的嗎?那還真的是好巧呢!」她裝蒜到底,暗自在心裡責怪自己,因為一時的不察露出藏了多年的餡。
鄞皓天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她不安地打量他的神情,頭頂不祥的烏雲是愈聚愈多。
「這兩個病毒的基本程式是一樣的,只要修改幾個指令就能把拼圖換作問答,但真正要救回電腦裡的資料,必須打出被設計得很隱密的密碼,如果不是設計者,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出答案的。」他還是盯著她,一字一句慢慢咬出。
羅祺攸的臉部肌肉抽搐,發抖的嘴唇發出破碎的聲音。「原來……是……這樣……呀!」
她被逼到盡頭了,要生要死全憑他一句話。
「病毒是你設計的,高中那次是你故意放毒。」他說出最後的審判,嘴角、眼睛一起折出邪惡的線條。
羅祺攸無路可退了,只有硬著頭皮上。
「你在試探我?」
「你終於承認了。」
看到她恨不得咬掉舌頭的樣子,鄞皓天笑得更奸詐。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隱藏多年的秘密洩了底,她只求能死得明明白白。
「當天。」
「這麼早?!」聽到他的回答,羅祺攸駭得低嚷一聲,難以置信的眼光不停在他身上溜轉。
既然他早就知道了,為什麼沒有揭穿她,等到現在事過境遷才來拆她的台?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她愈想心愈寒,馬上從椅子上跳開,戒備地瞪著他。
外頭那群人的杞人憂天是有道理的,他們比她更熟悉現在的鄞皓天,所以早嗅出不對勁的地方,只有她還傻傻地以為會笑的他人性多了,忘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