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識的冰冷刺殺感令龍始後頸的寒毛豎直,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小男孩被制,刀子被龍始一手打到地上去。
「你是……」他的兒子。
那懷裡的風……他低下頭,小娃娃一臉害怕,不是,不是風,風不會怕他的,而且這小娃娃好小……他不由得失笑起來,笑自己錯把女兒當成愛人,但實在太像了,簡直是風的翻版。
「媽媽呢?媽媽在哪兒?」他關心的,永遠只有風。
「大哥,你該自我介紹一下,你不說,她怎會知道你是她爸爸!」龍終馬上在一旁怪叫。
「爸爸?」小女孩只抓到這個字眼。
他根本沒死思玩這種父子相認團聚的戲碼,這兩個附屬品根本不及風重要。
「對,我是你爸爸!」但未免小娃娃對他的印象不好,連帶使風對他的印象也不好,他還是裝出一個慈父表情。
「你……」見他笑得如此慈祥,小女孩轉向哥哥,比照了一下。「你個哥哥好像啊!」她覺得不可思議。
「哦?」他看了男孩一眼,便又專注回女孩身上,大手摸了摸她的頭,長指為她梳理一下她的長髮,她簡直和風小時候一模一樣。「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也得問一問。
「我……」她不敢說,方纔那些人怎麼問,哥哥也不肯說,那她不該說的。
「好吧!」龍始揚起一個俊帥的笑容。「我的小淑女,我叫龍始,有幸得知芳名嗎?」
他的話,逗得這娃兒笑了開來,戒心馬上剔除。
「我叫……」到了這一刻,她仍是先看了看兄長,見他點了頭,她才敢告訴父親自己的名字。「我叫任隨汝。」她看了兄長一眼,立刻補充道:「哥哥叫任隨吾。」
隨「你」、隨「我」?龍始意識到這兩個名字的率性,有些好笑。
「好了,小汝,告訴我,媽媽呢?」龍始第哦次問了。
「不知道……」她小嘴一扁,馬上要哭。
「呵,乖,別這樣啊!」他把她抱進懷,回憶從前抱著風的時候,這女兒連髮香也和風一樣。「阿續?」對方不是風,他根本不會陷落太久,下一秒便直接向龍續詢問。
「小風剛去了德國南部,一星期之後才回來,我便先把他們自鄰居手中搶回來——」
「搶?!難怪這對小鬼怕我們了!二哥,你就不會表明身份,等小風回來,再一起回來嗎?」龍終覺得自己受傷完全是拜龍續所賜,馬上大叫。
「我的人已去了南部帶小風回來。大哥,這是我的失職,明天小風一定會出現在你面前。」龍續自覺無能,龍始信任自己,但他卻有負所望,只帶了一對小鬼回來。
「明天?阿續,你很有效率,別太介懷,知道嗎?」不能動氣,龍始告訴自己,他是個好大哥呀!而且,有孩子在手,不怕風不來的。
那個在意外之後伴著他的女孩,只給了他一個月的快樂,卻換來長達八年之久的痛苦的女孩,很快就會回到他身邊了。
☆ ☆ ☆
晚上八時,龍家的晚餐時間。
龍始把女兒抱上飯桌右排最後一個位置,她馬上要求和任隨吾一塊坐。
「沒用的人才會依賴別人。」
龍萌月冷冷一句,教任隨吾皺眉,年幼的他不明白她臉上的扭曲是為了什麼,但可以肯定,這個女的並不喜歡他們。
「小月說得對,小汝長大了,不可依賴哥哥,要自己坐。」龍始以任隨風教導的方式教她。
任隨汝望向任隨吾,任隨吾已自行爬上飯桌左排最後一個位置,這令她急了。
任隨吾見她如此,便問:「媽媽教過的,你忘了嗎?」
任隨汝聞言,腦中湧出任隨風的教導,馬上鎮定下來,開始用餐。
他們的用餐方式絕不含糊,像早已訓練過一樣。
龍始心中領悟了什麼,全身僵直。
「風……不會來了,是不是?」他問得好輕好輕,表情仍是驚心動魄的平靜。
「大哥,你說什麼啊?」龍終口齒不清地問。
「隨吾!」龍始大喝一聲,這下真的把全桌人懾住。「我在問你話!風——風不來了!到底是不是她不會來!」他想否認,但……
「媽說過,當我見到另一個我時,就是我們母子分離的時刻。」任隨吾臉上出現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早熟。「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哥哥……」任隨汝對兄長的話似懂非懂,只大約知道媽媽不要他們了,馬上嚇出淚。
龍始的眼瞪得好大好大,臉部肌肉僵至極限,引起輕微的抽搐,全身所有血液都在逆流,感覺是比死更痛苦。
為什麼呢?他早已生不欲生,死不能死!八年了呀!
「她早就知道……我會找到她?」龍始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所以才顯得可怕。
「她告訴我,我們不屬於她,真正有資格擁有我們的家庭,很講究規矩……」
所以,她早就教他們如何用餐!風根本——他的風根本——
「她還說,如果有人要把隨汝送走,就叫我先殺了隨汝,然後自殺。」他說得雲淡風輕,故意的從容,是要威脅他人。
那個叫任隨風的女人呀!
「大哥!」龍終驚叫。
生平第一次,龍始因情緒過分激動而暈倒。
☆ ☆ ☆
「不,小汝陪我就行了。」頸上軟軟地抱著自己的小手令龍始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那時候,風也是這樣緊抱自己,一樣的依賴,一樣的無助。
龍始閉了閉眼,壓抑地吸了口氣,卻吸進任隨汝的玫瑰花髮香,更添自己對任隨風的思念。
「你們回房吧!」他只想讓任隨汝陪他。
「爸爸——」龍萌月不甘心被摒除在外。
「小月,就一晚而已。」龍余拉過冷萌月,壓低聲音道:「爸爸才剛醒來,情緒不太穩定,只是一晚而已,小汝只有一張臉,沒有你那久留人心的精明。」
龍余的用字果然令龍萌月好過了些,但她出去時仍是一臉的不甘。
「大哥,你就好好休息,別再在找到小風之前,自己又再倒下來。」龍余輕聲叮囑。
「哥哥不留下陪爸爸嗎?」任隨汝叫住要和龍余一起出去的兄長。
「我有點累。」他搖搖頭,他留下,只怕會礙了龍始的眼。
而且,他有他該做的事。
龍余看著任隨吾,他雖然不明白小風能丟下孩子的原因,但終於明白小風「敢」丟下孩子的原因,這孩子太像大哥,爸爸愛才,一定會留下他,但小汝不同,要保住她,只可靠大哥。她不見大哥,讓大哥更思念她,而女兒像她,大哥就會善待她——如無意外的話。
意外是指,小風低估了大哥對她的執著。
八年前的事,他只猜得出大概,若爸爸給的任務只是讓大哥站起來的話,小風的確是可以功成身退,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若當中涉及了感情,這又不同了……若他嘗過愛情,他就一定會明白小風不肯回來的理由吧!他有太多不懂的事,他只知道現在龍家正為一個任隨風而處於一個多事之秋。
他不是呆子,大哥和爸爸之間的暗湧已非這兩年的事,小風的出現,無疑成了催化劑。
「哥哥……」任隨汝見任隨吾真的要走,心中有點害怕,她和他不曾分開過。
「你乖,他需要的是你。」任隨吾搖頭。「而且,他不是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這句話隱含了另一個意思。
而你,很快便會明白的,龍始。任隨吾笑了,笑出了龍始的影子。
第六章
任隨吾被安置在東翼角落的客房之中,和龍始的房間相距極遠。
他一回到房,便鎖上房門,坐上床,開始等。
到了凌晨三點,早已打開的窗終於爬進一個短髮的女子——任隨風。
任隨吾馬上迎前,沒有作聲,但小手開始比著軍事手語。
隨汝在龍始那邊。他比手勢的速度極快。
任隨風點了點頭,比了比,你有做我說過的事嗎?
有,你說過被龍家人捉到之後,就要誤導他們,讓他們以為你永遠不會回來,讓他們疏於戒備,我有做。任隨吾不等任隨風回應,爭取時間地立刻比另一組手語,以後我們怎麼辦?
返回德國,他們不會想到我們剛自那逃出來,現在又躲回去。她在那本該死的雜誌出版時,便已打點好一切,她去南部,也是為了買地事宜,但想不到才剛出門,替她照顧孩子的史密斯夫婦便通知她,孩子被人強行帶走了。
她很清楚,能逃開八年已是奇跡,但既有這八年,她就奢望有下一個八年,直到孩子長大為止。
龍家不適合孩子長大,龍家只會污染孩子的心靈。
那咖啡店呢?任隨吾又問。
這麼喜歡不再奉獻?她一邊笑,一邊比手語。
只是想念媽媽的笑容。他搖頭。
她訝異孩子的心思,的確,她是開了咖啡店之後才有笑容的。
初到德國,她首先得到的,是龍易的「特別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