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開個燈而已。"她輕聲說。
他咕噥不清的回答。
"喬恩,這兩天你怎麼了?腿傷又復發了嗎?"她猜不出他明顯情緒低落的原因。
"沒有。"他簡單地回了一句。
"那……"藍蝶努力思索他心情惡劣的線索,莫非……"你想回西雅圖是不是?"
"沒這回事。"他口氣不佳,事實是他痛恨西雅圖,那代表他未來一個人生活的孤單淒涼。
他根本不願意告訴她問題是什麼,即使已經肌膚相親,到他敞開心房卻仍有好長的距離,她一陣難過。
"你會是個很漂亮的新娘。"他突然開口說了前後不搭的句子。
卻是別人的新娘。
"你的新郎扮相也很英俊啊,我就看到那些小姐眼睛根本離不開你。"她溫柔地說,手指輕畫著他好看卻情郁的五官。
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將頭深埋在她柔軟的頸後,呼吸著她淡淡的體香平撫分離將至的恐慌。
"我讀去弄些晚餐,你一定餓了吧?"藍蝶輕輕推開他,卻被他摟得更緊。
"我不想吃。"他悶悶地說,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那怎麼行?你要吃得營養均衡卻才恢復得快。"然後再度走進溜冰場,這是她最衷心的盼望。
"我這隻腳已經廢了,別管它。"喬恩的語調灰心煩躁。
"誰說的!"她輕撫著他柔軟的黑塞,"我還等著你在溜冰場上再一次大顯身手呢!"
"你不必再安慰我,更不要自欺欺人了!我這只廢掉的腳能正常走路就已經是奇跡,說什麼復出體壇馳騁冰舞界,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我有自知之明,你最好也跟我一樣早日死了這條心,免得對我失望難過。"他激動地推開她坐在床沿,背對著她繼續冷冷地說:"從前那個在你照片中旋轉飛躍的冰王子已經死了,你如果不能認清的話,我現在就告訴你,省得你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他受不了繼續猜測她還願意停留在他身邊多久,他能綁住她的時間也只有三個月,然後呢?她會離開回到她那個東方戀人身旁嗎?就像爸爸和所有曾經喜愛他的人一樣,知道他喪失了王子的光芒之後,全都掉頭離去。
夠了!他不要再驚疑恐慌,就讓她明白真相吧!
對他沒有期望,就不會對他失望。
盯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喬恩背脊挺直,動也不動。
無聲地,藍蝶由身後輕輕環往他的腰,臉頰、身體全貼著他。他感到她環抱的雙手力道愈來愈強,柔軟的身軀像個微弱卻持久的火爐,烘熱保存著他的體溫。
胸前是冬夜的寒冷拉扯著他,身後是她無助的擁抱緊鎖著他不放,前面是永恆的地獄,後面是短暫的天堂,他被命運卡在這裡,上前退後都由不得他選擇。
她突然放開了他,他仍舊維持原來的姿勢無動於衷。
溫暖的睡袍輕輕包裹住他,她踝著長毛地毯赤腳站在他眼前,鎖住他的目光,然後緩緩靠著他受過傷的左腿跪地而坐,仍舊仰頭凝視面無表情的他。
彼此目光交纏,視線之外,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卻自有意志地撫上他總是刻意隱藏的左腿。
即使只是輕輕的觸摸,他卻彷彿被火燙到一般,寬大的手掌立刻抓住她。
"不!"他沙啞地說。
"為什麼?"她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不。"他堅持,手掌的力道握得她發痛。
藍蝶垂下眼睫,不再與他四目相纏,他以為她放棄了與他爭辯,下一刻她柔軟的唇卻繞過他的大掌,輕柔地沿著他受傷的小腿曲線留下無數細碎的吻。
"安琪!"喬恩又驚又怒。
"它是你的一部分,喬恩。"她再度抬眼,望著他洩漏太多情緒的深藍色眼睛,"你總是在黑暗裡跟我做愛,即使是擁抱也總是刻意不讓我碰觸你的左腳,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找不到言語反駁,她說的都是事實,他的腿傷是他的羞恥,在完美的她眼前,他拚命遮掩。
"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討厭自己受傷的腳。"她低喃,並開始輕輕撫摸他因為開刀留下的長疤痕。"我不是在安慰你,也不想要自欺欺人,喬恩,我真的相信你可以再次站在溜冰舞台上的。"
"為什麼?"他的聲音顫抖。
為什麼其他人都放棄了他,只有她還堅持?
因為我不能眼看著你自我放逐在死寂的冰湖裡。
因為在你的冰舞中,我可以看到你平日隱藏的深情和溫柔。
因為我相信你。
因為我愛你。
她差點脫口而出。
"因為我想再看一次你的'月光奏嗚曲'。"她最後選擇這個理由,她最喜歡他跳這一支舞。
"傻瓜,那是不可能的!"喬恩閉上雙眼。
"可能的、可能的、可能的……"她連聲低喊。
她的淚溫熱地沿著他的傷疤滑下,最後消失在地毯上。
"安琪……"他被撼動了。
這淚是為他而流,連他都不曾為自己落淚。
淚一滴一滴流進他心底,冰凍的世界因為淚水的溫度產生裂隙。
他拉起藍蝶因哭泣而抽搐的身軀,無限珍惜地摟擁在懷中。
"喬恩,答應我,你會再跳一支美麗的月光曲給我看。"她將臉深埋在他胸前。
他不語,只是捧起她的臉將她的淚一一吮乾。
為他流淚的眼睛,彷彿黑珍珠浸淫在月光之中,美麗得讓他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