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秀傻愣的頷首。
「那……日後丫環們的婚配之事……」
「這少主會作主,之前有許多姐姐、妹妹們,全在少主的安排下嫁給了他的手下,所以大伙皆竭盡所能討好少主,不敢奢望讓少主看上眼,只希望能獲得好姻緣。」
「你如何進來尹府做事的?」慕容雪對婉秀的遭遇很好奇,不知她與自己是否皆為命運乖舛之人。
「我是一出生就被賣進尹府的,本來伺候的是大爺,可大爺過世後,少主身邊不需太多人,便打發我到廚房做事了。其實,我對自個兒的身世也很好奇。」
原來她也是薄命之人。慕容雪心中充滿感歎,不過她口中的「大爺」倒不知是誰了。「這……大爺指的是何人?」
「咱們少主的大哥。」婉秀像作賊般壓低聲音,神秘的說:「少主本是尹府的二爺,可三年前大爺的夫人紅杏出牆,竟下毒弒夫,後來此事被少主查個水落石出,當場將那名姦夫五馬分屍,至於夫人的下場就不得而知了。這事兒在府中可是禁忌,不能提的,要不是在偶然的機會聽陳嬤說溜嘴,我對此事也不清楚。」
看來尹府存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不過這和慕容雪扯不上什麼干係,她擔心的是自己的未來。
當初她簽下賣身契時,根本沒想過太多事,只想解決眼前的困境,至於她賣身的銀兩,她已央求尹千負派人至濟南,將之交予秦鳳娘,好讓秦風娘將所收的聘金如數還給張家。
「婉秀,你快走吧!待會兒被陳嬤撞見,以為你在偷懶,當心又是一頓打。」
婉秀這才左張右望一會兒,疾行而去。
慕容雪則揉揉發酸的臂膀,繼續吃力的工作。
第三章
在尹府眾多奴僕中,就屬柔卿最懂得看尹千負的眼色辦事,其他下人早把她當成半個主子看待,甚至像陳嬤這種老嬤嬤也得聽她的命令辦事。
這幾日柔卿老覺得尹千負不太對勁,時常有意無意的問起慕容雪的事,她看得出尹千負己將慕容雪放在心上,可這話若真說破,他怕是怎麼也不承認。
她明白,如果不是發生大爺那件事,尹千負也不會因此蔑視天下間女子,自此不近女色。可他這個鐵漢萬萬沒想到小女子的力量不容忽視,所謂柔能克剛,任他再神通廣大、冷峻強悍,真正遇見令他心儀的女子,只怕也是情關難過。
「雪兒那丫頭也真夠倔的了,陳嬤故意額外分派許多工作給她,她竟不吭一聲的照單全收,再這樣下去不生病才怪。」柔卿將參湯端進尹千負的書房,刻意自言自語道。
其實柔卿希望尹千負早日消除多年的心病,如今好不容易出現個足以當成解藥的慕容雪,她該想法子促成立這件好事的。
尹千負對她的話刻意置若罔聞,將手中的筆擱在硯台上,起身來到窗邊,此刻窗外正下著傾盆大雨。
「讓人去通報羅護法一聲,明兒我會和刺史大人到春風得意樓去談點事兒,讓他跟著吧!其他人就免了。」
「少主,您不是一向不愛那種煙花之地的嗎?」柔卿忍不住多嘴的詢問。
尹千負並未給她答覆。
這或許是另一種輕視女子的方式吧!既然慕容雪無法讓他得到心曠神怡的享受,他多得是其他女子可以用來發洩。他想讓她道,許多女子討好他尚且來不及,只要他一招手,多少女子巴望著得到他的寵幸,不像她
他不稀罕她這種自命清高的女人。
柔卿猜得到八成是慕容雪讓他有了此種轉變,只想不到她竟有這麼大的能耐,不過是個濟南來的鄉下丫頭,竟擁有一般人沒有的影響力,教人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你有空時多去看看雪兒她爺爺,順便吩咐下人多費點心。」尹千負望著窗外,說話時的神情有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落寞。
柔卿悄悄走近長桌,看見壓在鎮尺下的白紙上任意躺著無心寫下的字——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尹千負是個不會說情道愛的人,她也從未見過主子溫柔的一面,而她是渴望聽到他膩語溫言的,只恨他要的不是她,這輩子他們有的只會是主僕關係。
可……若他是過客,她願是秋風颯颯下的落葉,落在他每寸步過的泥地上,飄零的身影永相隨,哪怕化為塵灰,也願落在他衣上、靴上,帶著宿命給的默然,無聲無息永伴君側……
仰慕他已不知是何時開始的,她迷戀他的冷靜沉著、精明內斂,還有他凡事指揮若定的模樣和無人可望其項背的馬上英姿……雖然,他始終沒注意到小小的她心中這般愛慕情愫,可她完全不以為意,只要能日日在他身邊伺候著,就是要她現在就絕了性命,她也甘願。
如今見他那顆許久波瀾未興的心為了慕容雪而蠢蠢欲動,她也歡欣,也失落,但她總希望能有個女子喚醒他骨子裡冰凍已久的熱情,若此女真有此能耐,她會寄予祝福的。
* * *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前慕容雪才劈完柴,正想歇口氣,竟突然下起這般大的雨。陳嬤是出了名的愛折磨人,哪個新來的丫頭沒吃過她的虧?此時她便下令,要慕容雪將所有劈好的柴全收進柴房裡,以免被雨打濕了。
「我說你也真不爭氣,本以為少主特別關照你,你有大好的機會攀龍附風,將來可關照咱們這些下人,所以逢人就誇你勤快、伶俐,沒想到你卻把這事兒搞砸了,惹得少主要我好好『照顧』你,這可是你自找的。」陳嬤在一旁冷嘲熱諷完,趕忙進屋避雨去了。
慕容雪咬緊牙關,忍著全身濕淋淋的苦楚,冒著大雨將一捆捆的柴搬進柴房,頭卻昏沉沉的,腳步也開始不穩……
就這樣忙了一個時辰,不知是累了還是怎麼著,她覺得渾身無力,走出柴房時不小心被門檻給絆倒,頓時倒地不起,意識愈來愈模糊,終致不省人事。
而原本在書房的尹千負居然沒來由的被這陣大雨攪得心神不寧,於是藉故到暖玉閣去了一趟,卻不見慕容雪身影,問了婉秀才知她被陳嬤叫到柴房去了。
在下著大雨之際被叫到柴房去能有什麼事?他直覺內心充滿無以復加的不安,旋即飛也似的前來一探究竟。
當他看見慕容雪倒在柴房前,身子任雨無情打著、淋著,簡直五內如焚,衝上前去將她擁入懷中,焦慮的喚了她幾聲,不見她回應,便迅速將她抱回房中,吼著要人趕緊找大夫去。
「少主,奴婢照您的吩咐,替雪兒送乾淨的衣裳來了。」婉秀戰戰兢兢的在一旁候著,想待尹千負離去,好為慕容雪更衣。
沒想到尹千負頭也不回,一徑的望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佳人,只以毫無溫度的口吻說了句:「我來就成了,你出去。」
婉秀被他說出的驚人之語嚇得愣在原地。「少……少主,男女有別,這……」
「囉嗦什麼?滾出去!」尹千負煩躁的咆哮道。
婉秀差點被嚇壞,平日她壓根兒沒機會接近他,自然沒見過他大發雷霆的模樣,眼下不消他大動肝火,只要厲聲一喝,就足以嚇得她屁滾尿流。
「是,奴……奴婢這就……這就退下。」她無比駭然,踉蹌的退了出去。
這時尹千負已顧不得什麼禮教、什麼男女之別,輕手輕腳為慕容雪褪去全身濕透了的遮蔽物,這怕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服侍女人吧!
她的身子雖單薄,但充滿不可思議的魅力,輕易就能勾起他強烈的慾望,可他萬萬不會在此時侵犯她,努力壓抑住自己,緩緩幫她換上乾淨衣裳。
最令他憂心的是,當他雙手觸摸她柔嫩如水的肌膚時,發現她的身子冰冷得像具屍體,就像已然死去般,望著她蒼白絕美的面容,他的神情依然冷靜,一顆心卻被自責、內疚逼得無處可逃。
「這姑娘受了風寒…如今高燒不退,加上身子骨弱,這要是再嚴重點兒,可是會喪命的。」大夫如是說著,開了藥方,柔卿連忙讓人去抓藥。
尹千負遣退所有在房內的下人,要他們在門外候著。
「少主,不知您喚老奴前來,有何吩咐?」她弓著身,小心翼翼的問道。
尹千負湛然的雙眼燃燒熊熊怒火,頓時全射向她,嚇得她雙腿一軟,「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你這老刁奴,管教其他下人倒挺有一套的。」尹千負按捺不住滿腹怒氣,面罩寒霜的冷笑道。
這樣的他比雷霆大怒的他更教人膽戰心驚,陳嬤倒還希望他老實發頓脾氣算了,至少她對他的心思還能拿個準兒。「老奴只知盡心盡力替少主做事,只要是少主的吩咐,老奴一定赴湯蹈火,在所……」
「夠了!我警告你,今後只要府中任何一名婢女發生今兒雪兒這種情況,仔細你的項上人頭。」尹千負的話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