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再度不受控制的來到暖玉閣,在她以前的睡房中想念著有她為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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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索禁煙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遙處處同。
「雪兒啊雪兒,你已經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到底還要怎樣的狠心才肯罷休?我該怨你還是恨你?」他淒涼一笑,到頭來不知誰被誰征服,看來他失算了。
他坐到床榻邊,想仔細查探枕上是否還留有她獨特的髮香,想不到杜若音竟突然從錦被內鑽了出來。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他大為光火,對她擅自闖入十分震怒。
杜若音早作了惹他大發脾氣的準備,他本來就不是性情溫和之人,但她再也等不及,再怎樣無止境的拖磨下去,只怕她美人遲暮,年華不復在之時,他仍對她平淡若水。
此時的她全身一絲不掛,映入眼簾的淨是讓人血脈僨張的景象。
「尹大哥,我對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如今我都放著臉面不要,主動獻身了,你就要了我吧!」她知道只有蕩婦才會做這種事,但她不在乎,只要能成為他的人,要她怎麼做都成。
尹千負背過身去,臉色迅速凍成冰雕:「荒唐至極!我不想碰你,不要自取其辱。」
杜若音是豁出去了,下得床榻,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仍不死心:「我什麼都讓你看了,難道我還能帶著這不乾不淨的身子去婚配他人嗎?」
「你當真想逼得我動手殺你不成?你若想要找別人去,我不吃這一套,我與崑崙一直禮尚往來,別讓我因為你,從此與貴幫派斷絕關係。」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不要她,視她如棄置無用的敝屐,就算她已投懷送抱至此等地步,他仍不屑要她。
「我不懂你,為何偏愛慕容雪那種下等人,這世上只有我才能與你匹配,尹大哥,你……」
「滾出去,要我說幾次?」尹千負的態度如此強硬,彷彿她不從,便會有什麼淒慘下場似的。
杜若音強忍著委屈淚水,不甘心的將衣物穿回身上,受足屈辱的她在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盈眶熱淚終於不聽使喚的滑落。
尹千負煩躁的歎口氣,取出當初慕容雪留下的髮簪,他以為簪子雖斷但情不斷,上窮碧落下黃泉,她的一切早與他的合而為一,就是驚濤駭浪也分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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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無事離開尹府的凌月除了慶幸自己命不該絕外,還為自己得以平反之事雀躍,只是除去所有重擔的她竟再也不知自己今後為了什麼而活,生計也沒個下落,光靠上回慕容雪給她的首飾是撐不了太久的,總有一日要坐吃山空,為此,她必須學會自食其力才成。
問遍了整個杭州城,商家見她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根本不給她一個攢錢的機會。
就在走投無路之際,她來到城南,聽聞濟世堂需要一名專門打掃的老嬤嬤,她且不管他們要老還是要小,便硬著頭皮進去碰碰運氣。
一進鋪子,正巧是生意的空檔,不過氣氛好像不太好。
「士巖,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等雪兒臨盆後,你就將她送回尹府,以免後患無窮。」宋老爺又開始對正在檢視藥材的荊土巖耳提面命。
「咱們是積善之家,怎能見死不救?義父,請不要再說了,若您執意趕她走,我只好跟著她離去,來日我當結草啣環,還您之恩。」荊士巖絲毫不妥協,為了此事,兩人已僵持許久。
鋪子裡的夥計沒人敢出聲,只專心幹活,以免受到無妄之災。
「你居然為了一名女子對我說出這般忤逆之言,我全是為你好啊!若你執意自尋死路,我也無能為力。」宋老爺索性鐵了心,以父子的情義脅迫他。
雪兒?尹府?凌月清楚的聽見他們說出這些話,震驚不已。於是悄悄地退回門外,竊聽他們的對話。
「義父,尹千負不是個好人,只會欺小凌弱,您怎麼就沒有一點側隱之心?」
「當初我見你是個人才,好心提拔你,你怎能恩將仇報?將個禍害帶回家,還為了那禍害不惜與我斷絕父子之情。好,你不依我,我親自將她送回去。」宋老爺不得不採取強勢手段,早些將慕容雪的事解決,好早日了事。
沒錯,他們說的就是慕容雪,凌月可以肯定自己沒弄錯,只是……慕容雪如何會與這幫人混在一塊兒?他們提到她臨盆之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凌月心想,如今誤會已經澄清,尹才負應該不會再責怪慕容雪,這樣一來,只要她稍加穿針引,慕容雪便可再回尹府,將來有幸再攀個夫人的位置坐坐,豈不理想?
就當為了報恩吧!她決定去向尹千負通風報信,好讓他將慕容雪接回去,何況慕容雪懷的可能是他的骨肉,落葉終得歸根,總不能眼睜睜見他們骨肉分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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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凌月將慕容雪的下落告知尹千負後,尹千負簡直又喜又怒,五味雜陳的心情真非筆墨能形容。
「你說她在城南宋家?如何得知?」
此時偏廳內只有他們二人,連柔卿也被喚了下去,只有杜若音鬼祟的門外偷聽尹千負和凌月的談話,她硬要弄清凌月再回尹府為的何事。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少主,我知道您放不下她。千金易得,真情難買,雪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錯過她你會一輩子遺憾,我這麼做並非想圖什麼好處,只是見不得有情人有緣無分,因為我深受此苦……」凌月斷定慕容雪對尹千負是有情有意的,她對他的用心,只消花點心思便看得透徹。
且不論她說的是真、是假,反正他已受多了大失所望的痛苦,也不差這一回了。
他不打算派人去查,這次他想親自出馬,看她還能逃到哪兒去。
這下總算功德圓滿,凌月終於可以了無牽掛的離去,她打算回老家,守著丈夫的墓,就是當人女僕,做些下等事,她也甘之如飴,至少她的心境是富裕的。
待尹千負率領手下出門去後,她也準備離去,卻讓杜若音擋住去路。
「你又回來做什麼?尹大哥出門辦什麼事去了?」杜若音直覺此事八成和慕容雪有關,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讓一向處變不驚的尹千負陣腳大亂?
凌月認出她便是當年大爺頗為動心的女子,沒想到四年後再見,她竟出落得更加明艷嬌俏,縱使姿色略遜慕容雪一籌,但也稱得去是西施再世。
「杜姑娘,你的氣質真是迥乎當年,那時你只是個不懂世事的丫頭片子,現在成熟了,也更加迷人了。」這是凌月的由衷之語,她對杜若音一直是毫無敵意的。
「你也變了,歲月真不饒人,才幾年光景,你怎麼就蒼老許多?」杜若音毫不客氣。「你我本無冤無仇,我對你這個人也無謂喜惡,可此刻則不然。快說!你究竟向尹大哥說什麼來著?」
杜若音的事,凌月並不太清楚,只約莫知道她對尹千負的愛慕之情。現今看來,她仍未移情別戀,尚在等待他的善意回應。「告訴你也無妨,我是來促成一樁好姻緣的。」
「多事!我看你是好日子過膩了。」杜若音張牙舞爪的模樣像要將凌月生吞活剝般。隨即,她喚來她的兩個跟班,要他們好好「伺候」這個多嘴爛舌的女人。
「你們給我割去她的舌頭,挑斷她的手腳筋,弄得她半殘後再將她棄置荒野,我要她嘗嘗苦頭,省得老做些蠢事。」她冷笑道。
她的爪牙立刻磨拳擦掌,準備好好展現身手。
「慢著!尹府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們放肆?」柔卿的及時出現委實救了凌月一命。
凌月如見救星般,驚魂未定的躲至她身後。
「我勸你最好少管閒事,你怎麼說也只是個奴才,不要沒上沒下的。」杜若音怎能忍受自己被削了面子?心裡又不真想與她鬧翻,若真鬧開來,自己終究是外人,肯定要吃虧的。
「杜姑娘請息怒,奴婢無意冒犯,只是為姑娘著想,少主若知道你背著他在尹府動用私刑,會不高興的。」柔卿處事向來八面玲瓏,就是損人也不明著來,所以杜若音受了氣也不好發作。
「你好啊!存心和我槓上,本姑娘不屑與你一般見識,日後你給我小心點兒。」這兒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杜若音倒識時務,趁著還為給自己找難堪之前,趕緊摸摸鼻子走人。她那兩個跟班見主子鬧起脾氣來,連忙誠惺誠恐的跟著取悅去。
他們走遠後,柔卿才仔細查看凌月是否毫髮未傷。
「柔卿,多虧你了。」凌月總算鬆了口氣。
「聽我說,得罪了她不是件小事,你最好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我是要走的,咱們可真永別了。我要回老家為先夫守墓,在那裡,他的亡靈會看顧著我,我不會寂寞。」凌月幸福的笑了笑。這一走,她將永不再回來,因她知道她不屬於這兒,從以前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