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文字獄中,死的人真是不計其數……難道是他們其中之一的冤魂來索命?
不,不可能,一定是怡紅帶給他的霉運,只要砍了她就沒事了。
喀什爾臉色又發青了,他顫抖著,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我是奉命行事,他們更是死有餘辜,憑什麼向我討命?」
他一點也不敢去想,在那場文宇獄當中,究竟冤枉了多少條無辜人命。
「王爺,你在想什麼?」十八姨太黏在他身畔,嬌聲道。
他用力甩甩頭,揮去那層隱隱的恐懼,「沒事,我的小美人兒,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王爺我的功力,這麼多天沒有過來陪我的小美人兒,真是想煞我了。」
「王爺你好壞呀!」十八姨太嬌嚷道。
「嘻嘻……」喀什爾淫笑著,伸手就要過去解開她的衣裳。
驀地燈影一熄,房間倏然暗了下來。
喀什爾心一驚。「搞什麼……」
嚇,難道又是鬼來了嗎?
「啊!有鬼呀!」十八姨太尖叫。
他急急吼著,「來人啊,快點進來保護本王!」
加派重兵駐守的房間外早就佈滿了侍衛,大夥兒聞聲急忙沖人。
「保護王爺啊!」
可是當眾人手忙腳亂地點起了燈時,卻發現華麗的屋子裡壓根連半個影子都沒有,只是燭台被風吹倒罷了。
喀什爾又羞愧又氣急敗壞地叫道:「飯桶,統統都是飯桶,還不快幫我把燈火全給點起來?通通給我滾遠一點,我見了你們就煩!」
侍衛們被罵得莫名其妙,但是話也不敢吭一聲,還是趕緊點亮了燈,然後急急退去。
「可惡,都是你鬼叫鬼叫的,再亂叫連你也砍了。」他餘怒未消地道。
十八姨太嚇得臉色發白,「是,是……」
怒氣和懼意有了發洩的地方後,他這才感到心情漸漸平緩下來。
「自個脫了衣裳,本王爺沒心情伺候你了。」他粗魯地道。
十八姨太卻盯著他背後,張口結舌,連動也不動——
「你是看到鬼啦?」他低吼。
她的瞼倏然泛青,扭曲起來。「……你,你背後……」
喀什爾背脊陣陣發涼,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卻發現了那道白影又出現在窗前。
「看來你絲毫不為你做過的事有一絲懺悔,惡行更是一點都不改……」那聲音依舊飄忽冰冷,「喀什爾,我要帶你走了……世上少了你,將會太平的多……」
砰地一聲,他身旁的十八姨太暈過去了。
喀什爾想要尖叫,卻發現喉頭不知幾時已被一條白綾纏住。
那個白影漸漸接近他,手上的白綾卻握得更緊。「揚州宋家二十九條人命,今日要拿你的狗命來償!」
喀什爾驚恐地望著她,眼底閃過了一絲瞭然的光芒,但是隨即而來的緊迫卻讓他眼前一陣發黑……
白影毅然果斷地用力一抽,只見喀什爾的頭一歪,頓時斷了氣。
月光驀然灑入窗內,映出了嫵媚毫無表情的冷艷面容。
她輕鬆地一收,白綾像是有生命般地回到她手中。
報了仇,她的心情有一剎那的釋然,但那只有短短的一下子。
還有三個……
血債血償,只要殺了這三個惡貫滿盈的魔頭,她就可以告慰爹娘在天之靈了。
天網恢恢,她相信報應總會來的!
清風徐來,白影倏然又消失在窗口。
☆☆☆
深沉沉的黑夜,空氣中瀰漫著層層凝重與恐懼的氣息——
年幼的玉歡躲在夾壁中,嘴巴被奶娘緊緊捂著,連動都不能動。
夾壁一片漆黑幽暗,她幾乎看不到東西,但是她還有耳朵,聽得見外頭官兵的呼喊狂笑聲,還有姑媽和姑丈的慘叫聲。
那些原本是她熟悉的聲音,現在都寸寸化做了恐怖的尖叫哀號。
一聲聲,淒厲哀絕,小玉歡整個人都驚住了。
驚駭和恐懼緊緊地揪住她的心……
不要,不要……她只能無聲地哭泣著,淚水狂奔。
尖叫和濃濃的血腥殺戮彷彿永遠不會停止,就在她整個人兒都要崩潰的前一刻,四周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玉歡深深地掐住奶娘的手臂,瞪大的驚恐眼睛充斥著淚,心裡想著: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做錯什麼事了嗎?
為什麼姑媽和姑丈在慘叫?為什麼血腥味飄散四處?
奶娘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直到外邊寂靜良久,她才緩緩地放開手掌,老淚縱橫地道:「小姐,幸好你沒事,幸好他們不知道有夾壁……」
「他們是誰?姑媽怎麼了?我要出去——」小玉歡掙扎起來。
「小姐,可憐的小姐……」奶娘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真是作孽呀!老天爺,您開開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呀?」
「奶娘,我要出去……」她瘋狂地掙扎著。
直到奶娘悄悄打開了夾壁,小玉歡觸目所見的儘是一片鮮血……深紅色的血……染紅了地上所有曾經熟悉的身軀。
「不要,不要啊!」她飛快搖著頭,整個人沖伏上姑媽的身上。「我不要不要……」
奶娘拭著淚,陪著呆了好半天。
直到一聲慈悲的佛號悠悠響起,她倆才含淚愕然抬頭。
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衣女尼看著她們,眼中充滿著悲憫和憐惜。
「阿彌陀怫。」
佛號像是從迷霧中敲醒了玉歡,她眨動著盈盈眼眸,無助地望著女尼。
黑夜,驟然透露出了幾點瑩然月光。
女尼對她伸出了手,臉龐充滿了慈祥與感慨——
嫵媚掙扎著,緊閉的眼眸充滿回憶和痛苦,糾纏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夢魘像是影子般緊緊追隨著她不放,令陷入睡眠中的她不能安枕,顫抖和恐懼深深纏繞。
愛兒輕輕來到她的床沿,緊張憂心地搖晃著她的肩,「媚姊姊,你醒醒呀!」
受到外力碰觸的嫵媚本能一驚,殲手一翻,將愛兒的手緊緊扣住——
愛兒痛呼了一聲,「噢!」
嫵媚倏然醒來,愣怔著望著愛兒。「你……」
「媚姊姊先放開我啦!」她齜牙咧嘴地呼著痛,眼兒瞪大。「看不出來你的力氣這麼大,差點兒就把我的手擰斷了。」
她連忙放開了愛兒的手,抱歉連連地道:「哎呀,對不住,我弄傷你了嗎?」
愛兒搖搖頭,苦笑著道:「不要緊,你剛剛是做了噩夢嗎?怎麼好痛苦的樣子?」
「我又作噩夢了?」嫵媚低問著,「我已經很久沒有作噩夢了,為什麼又作噩夢了?」
除掉了一個魔頭,替親人報仇,為天下蒼生除害,她應當要好睡得很才對呀?
為什麼她又作了那個夢?
不,死了大魔頭,她應該歡呼慶祝!
「你沒事吧?」愛兒關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冷汗濕透了手掌。「哎呀,我得去找大夫來才行,你臉色好難看。」
「等等,我沒事。」嫵媚已經鎮定下來了,她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現在幾更天了?」
「天剛亮。」
「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愛兒不敢說自己是故意早起,想溜過來偷瞧嫵媚的手臂的。「聽見你在叫嚷著,所以就趕緊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真是對不住,我吵到你了。」
「千萬別這樣說。」愛兒掏出了手絹兒,細心地替她擦拭汗水。「反正我也該起來打掃了。」
「那些交給僕婦去做就好,我說過,我拿你當妹妹看待,所以這些瑣事你就別弄了。」嫵媚微笑道。
愛兒甜甜一笑,「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幫忙全身會覺得不舒服的,沒法子,我是天生勞碌命。
嫵媚被她逗笑了,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我也該起身了,對了,今兒個咱們關上門休息一天,無論是誰下拜帖都不要開門。」
「為什麼?」
嫵媚笑得很神秘,「這你就不用多問了,還有,今兒個我讓襄子帶你到城裡頭逛逛,看看熱鬧繁華的杭州城。你可以為自己買點喜歡的小玩意兒,順道去縫製幾套新衣裳……還有,為自己打幾支釵環,銀子我待會兒拿給你,玩得開心點!」
愛兒睜大眼兒看著她,訝異極了。
媚姊姊今日怎麼這般好心情?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兒嗎?
嫵媚抿著嘴微笑,「照做就是了,還有,晚上我讓陳嫂多煮幾樣好菜,咱們『樓蘭閣』今兒個要好好熱鬧一番。」
「咦?」愛兒可真是一頭露水了。
嫵媚的轉變教她有點難以理解,不過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樣,自己也不好追問什麼。
愛兒聳聳肩,總之是恭敬不如從命啦!
待用過早膳後,襄子就奉命帶愛兒出門好好地逛逛杭州城。
雖然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想到自個兒也可以乘機溜溜玩玩,襄子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撫媚目送她倆離去,斜偎在臨水座椅上,她原該欣喜的情緒卻被驀地一股失落緊緊揪住了。
她搖動著雪紡團扇,美麗明艷的眸子不自禁地黯沉了下來,心頭的鬱結沉甸甸地壓著,她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怎麼會呢?壞人得誅,她該感到狂喜和釋然的,可是為何她此刻心中卻只是湧起了一股濃濃的空虛和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