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頭苦苦回想著,片斷的影像飛快地在她腦中竄過……
十里荷花……爺爺的殷殷囑咐……嫵媚的巧笑倩兮和親匿鍾愛……那動人心魂的琴音……
她突然想起來了!
愛兒倏然抬起頭,卻正好望見煙波一劍聲勢凌厲地刺向嫵媚,她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大叫了一聲。
「別傷害媚姊姊!」
嫵媚和煙波同時驚恐地看著她撲進劍網中,可是兩人的動作何等快絕,更何況是在生死關頭——
煙波的劍刺入了愛兒的胸膛,飆出了一縷血箭!
「不!」煙波顧不得要避開嫵媚的長劍,他鬆開了手,緊緊地抱住了愛兒,肩頭也被那一劍削破了血肉,鮮血倏然噴出。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
煙波痛苦地低吼一聲,睜大眼睛瘋狂地叫道:「不!不該是這樣的!」
愛兒虛弱地軟癱在他懷中,長劍依舊插在她胸前;她勉強地睜開了眼睛,原本靈氣流轉的眸子漸漸黯淡下來,卻依然充滿著深刻的愛意。
她輕咳著,鮮血就這麼溢出嘴角;愛兒緩緩地,掙扎著伸出纖纖小手,捨不得地撫過煙波頰上的淚。
「別傷心,大哥……我求你……」
煙波落淚了,傷痛和自責,深深地戮刺著他每一根神經。
害怕失去她的痛楚,更是寸寸凌遲著他的心。
「你別說話了,我馬上替你拔去長劍,找最好的大夫醫治你的傷!」他就要抱起她。
「請……請你饒了媚姊姊……」愛兒喘息著,眼眸淚水滾落,「她一生淒苦,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知心的愛侶……我求求你成全他們,好……嗎?」
嫵媚和嶺雲圍在她身畔,聞言落淚紛紛——
嫵媚更是心痛如絞,她多想替她受這一劍啊!
「愛兒,你別說話了,趕緊治傷要緊!」她哭著喊著。
愛兒充耳不聞,她緊盯著煙波,小臉上充滿了懇求的神情。「大哥?靈兒只求你這件事……好嗎?」
煙波再也顧不得許多,他哀痛地點頭,「我答應你,我求求你別說話了,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他飛快地出手點了她傷口周圍的穴道,稍稍止住了血,攪腰就把她抱起。
愛兒蒼白的小手輕輕碰了碰嫵媚,眼兒低垂,充滿欣慰地道:「媚姊姊……我可以放……心……」
她頭一歪,整個人瞬時無聲無息。
「靈兒!」煙波狂吼一聲。
「愛兒!」嫵媚心痛的暈了過去。
十里荷香幽幽送,天,驀然下起了絲絲淚雨——
第十章
山重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綠蔭不減來時路 添得鸝台四五聲
十個月後。
在杭州城郊一處半山腰,有一棟小小的農舍;門前的清塘植滿了荷花,不過此刻正是冬盡初春時分,塘內仍是一片蕭索。
屋後的小窪田地裡,則是種滿了一排排翠綠的嫩菜苗,正等待著春風一暖,好成長茁壯。
一位身懷六甲的美麗少婦款款地走出,身後小心攙扶著的正是她那名滿杭州的才子丈夫。
「怎麼不在裡頭休息?」他小小心心地攙著她,愛憐不捨地道:「今兒個天氣雖然不錯,可是還有點兒冷,千萬別著涼了。」
「我一點都不冷。」嫵媚抬頭對他嫣然一笑,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的臉龐綻放著幸福的光彩,「好美的天空,天氣真好……應該快三月了吧?」
「是呀,可是春寒料峭的,萬一病了怎麼辦?」
「我身子骨這麼好,怎麼可能會生病?你沒看到爹每回來都帶了大包小包的補品,吃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愛嬌地道。
他笑了,「有什麼不好意思?你懷著他老人家的寶貝孫子,就盡量地吃吧!再說,爹本來就疼你,就算沒有懷孕,他也會帶上大包小包的山珍海味來給你的。」
嫵媚呼吸著山林間的清新空氣,不禁幸福地笑了。
她回想著這一路來的點點滴滴,從一無所有到現在擁有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一雙疼愛她的公婆。
命運虧待她的,都已慢慢地彌補了她,對於蒼天,她有說不出的感激。
「我好幸福。」她依偎在他懷中,眼眸閃耀著歡娛,「真的好幸福。」
「我何嘗不是?」他低頭淺笑。
「如果愛兒也在這兒,那就好了。」她感傷地道。
嶺雲輕輕笑了,他打趣道:「那可不行,你教她那個冷面老公要無聊至死嗎?」
嫵媚也忍不住笑了,「是呀,我真懷疑煙波帶著愛兒遊走江湖,一路上會不會被她的吱吱喳喳給吵昏?」
「我看他們兩個是絕配,一個惜言如金,一個天生聒噪,配得剛剛好。」
「說的也是。」嫵媚望著遠方,想著愛兒,不由得喜悅地笑了。
當初,他們都以為愛兒必死無疑,沒想到她福大命大,硬生生被大夫從死亡邊緣給救了回來。
當然,最主要還是煙波的功勞,他拚命在她耳畔輕喚著,愛語和威脅都紛紛出籠,硬是把愛兒給「吵」醒了。
素來冷漠淡然,沉默是金的京城第一神捕竟然會對著一個女子又是蜜語又是威脅地說上好幾晚,連嗓子都給說啞了。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又好笑又感動——
其中尤以剛醒來的愛兒為最,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大哥,你好吵……不過吵得我好快樂喔!」
煙波當時驚喜絕倫的表情,嫵媚到現在還印象深刻。
無論如何,終究是老天垂憐,讓他們這一對愛侶得以永遠幸福地廝守在一起。
姻緣天成,她現在終於可以體會這句話的意思了。
望著身畔寵愛自己的丈夫,再想著倍受煙波呵護的愛兒,嫵媚心底覺得好溫暖好溫暖……
☆
蘇州 官道上
十幾名凶神惡煞般的大漢團團包圍住幾輛鏢車,虎視耽耽著,隨時準備要下手。
紀剛手執長劍,心底暗暗叫苦。
唉,他也真是流年不利,上回保官銀遇著了黑潭寨強盜,幸好有貴人相助,他才得以順利完成任務。
驚魂甫定的他差點兒嚇出病來,才因此休息了好幾個月,在一番調養身子後,才接下這趟鏢。他還以為這次出門能夠順利些,別再讓強盜把他紀剛給看扁了。
可沒想到今年初保了這一趟鏢,就又遇著了白水寨的大強盜。
唉,難不成他真該收山回家抱娃娃了嗎?
就在他苦著臉,而那群強盜咧嘴大笑的時候,一枚天外飛來的果子倏然打在紀剛頭頂上,差點兒把他嚇昏過去。
「誰?」他怎麼這般命苦?又是誰來跟他過不去了?
「誰?」對面的強盜頭子也摸著頭頂的果渣,急吼著。
「紀總鏢頭,別光是站著,跟他們打呀!有我相公替你撐腰,別怕,上去打。」一個嬌嬌嫩嫩的女聲在他們頭頂上響起。
眾人愕然抬頭一望,卻看見了一個穿著月牙色緞裝,綁著粉蝴蝶花的嬌媚小姑娘,正晃著兩隻小腿坐在大樹枝椏上。
只見她兜了好幾枚成熟的果子,一邊啃著一邊甜笑道:「咦?被你們發現啦?」
紀剛一頭露水,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強盜們則是露出了急色鬼的模樣兒,巴不得立時跳上樹把她給搶回家。
「你家相公是誰?小娘子,還是讓我當你的相公吧,我會好好疼你的。」強盜頭子笑道,其他的黨羽也嘿嘿哄笑了起來。
驀然打斜底裡飛來了一顆石子,不輕不重地擊中了他的下巴——
強盜頭子的下巴瞬間脫臼了,闔也闔不攏。
那個嬌嫩小美人兒在樹上爆出大笑,笑得一點氣質也沒有。
強盜頭子氣惱極了,他口齒不清地吼道:「……素……雷(是誰)?ㄟ我吻豬來(給我滾出來)!」
愛兒笑得差點兒滾下樹去,「哎呀,我的天哪!」
紀剛又想笑又害怕,簡直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突然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在樹椏上,恰好落坐在那個小美人兒身畔,健臂一舒,摟住了她。
「白水寨?識相的就快滾。」辛煙波冷冷地道。
紀剛驚喜地大叫了一聲,「又是你,大俠?你究竟是哪一位?」
煙波尚未說話,愛兒就搶著道:「我家相公是鼎鼎大名的辛煙波……」
「金……金人立一人武?(京城第一神捕)」強盜頭子差點暈過去。
「原來您就是辛大俠!」紀剛狂喜極了。
「勞密呀(饒命呀)!」強盜頭子和眾嘍囉們瞼都白了。
「大哥,要放他們走嗎?」愛兒聽得已經有點受不了了,刺耳得很。
煙波寵溺疼愛地看著她,「白水寨雖然落草為寇,但是一向安分守己,極少擾民。」
「所以可以讓他們回去嘍?」愛兒甜甜一笑,開心地朝底下叫道:「喂,白水頭子,快回去吧!我家相公要饒你們一命,不過你們以後再不乖乖蹲在山裡種菜,而是要出門來做無本勾當的話,當心我相公把你們全寨上下的下巴都給弄掉。」
「囉烈因呼人(多謝辛夫人)……」強盜頭子大喜,依舊是咬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