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靜驤聽了歎口氣,一個死硬子,一個倔脾氣,主僕兩人真是最佳組合。
「你要跟蘇君回去,我不反對,但是話說在前頭,她現在還不記得過去的事,回府後你可以說給她聽,但是我不許你讓她害怕、哭泣。我必須告訴你,從我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我樂靜驤的妻子,想得起過去、想不起過去,鍾冠文都不會是她的未來,而你想待在她的身邊,就必須認清這個事實,你的主子是『紫蘇君』,不是『鍾芷』。"
巧韻不是第一次與樂靜驤碰面,卻是第一次這麼明顯感受到他倔強的脾氣。他長得比鍾冠文高約半個頭,也比鍾冠文俊得多,最重要的是他比鍾冠文更氣勢凌人,小姐被他摟在懷裡,像是天生歸他保護,任誰也休想動她一分一毫。
可是小姐也有小姐的性子,現在她還想不起過去的事,所以一切可以安穩的過;萬一等到哪一天,小姐想起從前種種,她不是忘恩負義的那種人,他想教她不還鍾冠文的恩情,怕是難如心意。***
「小姐,這樣梳好嗎?」
「嗯。」蘇君看著銅鏡裡的髮式,笑著同意巧韻的手藝。
巧韻退離了幾步,她起身站起來,雅徵、雅商連忙將披風覆在她身上。「小姐要出房門,身子穿暖一些。巧韻,你陪小姐到書房,我和雅商將公子和小姐的房整理、整理。」
「是。」巧韻扶著蘇君走出房門。
一路上,巧韻有時談論自個兒在汴京生活的事,有時說說小時候的事。蘇君一直靜靜地聽,沒有插嘴。
她知道他留巧韻在身邊的用意,是想幫助她回想起過去。她不拒絕的第一個原因,正是因為如此。至於第二個原因,是巧韻給她的親切感,從她有記憶以來,除了他之外,巧韻是第二個能讓她一見就安心的人。
那天在齊王府,讓她害怕的不是巧韻,是她居然能如此熟稔的彈琴。她被自己彈的琴音嚇著,才急急忙忙地想尋找他安全的懷抱。這些日子以來,每當她一有害怕、驚惶的心情,他是唯一能安撫她情緒的人。她從不曾這麼依賴過人,這是巧韻說的,她隱約也有這種感覺。
會如此依賴人應該不是她本有的個性,是他刻意養成她這種想黏他的性子,讓她只要一時片刻見不到他的人,思念就如同螞蟻在心裡啃咬,只想立刻見著他,才能令她安心、令她不覺心疼。
至於巧韻所提到的鍾冠文,這個人……她該是有感覺的,只是不能和身邊這個男子比,為什麼不能比?她說不上原因,模糊的感受裡,她覺得對那個人有愧疚,至於愧疚什麼?她不清楚,巧韻也說不明白,彷彿一切事情都必須等她回想起一切,才能理得清楚。
唉!大家都期待她想起過去的一切,只有她不想。她討厭回想過去,討厭過去給她的感覺,討厭那種心痛、無奈、不自主;過去種種的不愉快現在都沒有了,為什麼她不能只單純地活在現在,單純地跟他過往後的日子?
蘇君一踏進書房,樂靜驤立刻起身迎向她。
「我正想叫人去找你來。」他拉著她柔嫩的手。最近連觸摸她的手,也教他心動不已,不知他還須忍耐多少日子,才能釋放這種壓抑的衝動。
「這麼早就要去春宴樓聆琴嗎?」蘇君加快一、兩步,身子自然地偎入他的胸懷。
她的靠近,讓他的手改成圈住她的柳腰,吸進她的體香,刺激他想佔有的慾望,俯首貼在她圓嫩柔軟的香腮,愛戀地品嚐她細緻的臉和柔軟的唇,好一會兒才壓下那股呼之欲出的慾望。
「不,今早我要彈這幾日新譜的調子,你聽聽這曲調做得好不好,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盡量提出來。」
他抱她上軟榻,拉過被子為她蓋住腿兒。
「是不是要給皇上賀新年的那首?」蘇君側躺在榻上,臉上洋溢暖暖的笑意。
「沒錯。本來是想照著樹謙他們的計劃,與書畫搭配成一組賀禮,現在我把它改了。你……你快蓋好被子,這幾日下了不少雨,小心著涼了,一、兩個月出不了府,到時候別說新年不能玩,連上元日也無法和小棋子一同去河岸提燈過節。」樂靜驤邊解釋邊走到琴旁,坐下的當兒,發現她不小心將小腿露在被外,臉上的笑容依舊,嘴上卻說出不少恐嚇的話。
「不要,蘇君想去提燈,已經好……忘了。」她想說已經好幾年不曾提花燈了,腦海閃過的年數忽然消失不見,心裡有些悵然。
他看她臉上飄過的表情,明知她斷斷續續回想起過去,就是對這事不想積極。「忘了就算了,你聽聽看我譜的這首調子可好?」
熱鬧滾滾的琴音一個接著一個,叮叮噹噹的混著他刻意拍著琴身的響聲,左手加上右手,不停地拂動琴弦,這首他新譜的調子果真是應景的賀年曲。
「這首調子,你想命名什麼?」蘇君邊拍手邊問。
「你認為呢?」他抬起頭注視著她。
「這麼熱鬧又歡樂的氣氛,好像普天同慶賀新年。」
「普天同慶?」他認為這個調名取得不錯,拉過她的手搓暖,注視她的眼說:「這名字不錯,你也來學著彈,這調子愈多人彈愈熱鬧,過兩日到春宴樓教艷卿彈,到時候給皇上賀新年時,大家一起進宮彈,算是給我大姐一個十足的面子。」
自從齊王府彈琴後,他不再單方面彈琴給她聽,兩個人是輪流彈半個時辰的琴,他對她的要求不多,獨獨在琴這方面,一向不肯退讓,只要他開口了,沒讓她有搖頭的餘地。她盯著他專注的眼,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第七章
許多事她可以輕易點頭答應,因為她不在乎;有一些事情她能勉強點頭答應,因為她還可以退讓。
但獨獨這件事,她不能答應,就連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小和趁著樂靜驤離開時,勸動艷卿向她提起一事,希望她能要他為艷卿贖身,說若明白點,便是要他迎娶艷卿進門。
這件事她不能答應,除了心中不願意外,她也不能做主。何況她不要與人分享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她要他全心全意關注的人是她,他的笑、他的疼、他的寵都是該給她的,也只能給她。
她絕對不要與人分享他,也不許有人從她這兒竊取他。
一點都不許。
「蘇君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雖在春宴樓待了好些年,但她一直潔身自愛,身子是清清白白的,你若肯……點個頭答應,樂公子一定會同意收我家小姐當妾的。」
小和一直幫著主子求情。
蘇君面對小和的說情,心中好生為難。看到艷卿愁眉不展,她心裡更是難過。這些日子以來,她接受艷卿不少的幫助,這份情意她銘感肺腑,然而這些事不能要她拿樂靜驤來抵,她不願意,也做不到。
「蘇君,你……若不願意,不必勉強,就當我不曾提過。」
艷卿看蘇君遲遲不語,明白她的想法。心情沉甸甸地,歎口氣,黯然訴說著無限悲情。
「我——」
「小姐。」
巧韻喊往蘇君,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小姐,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蘇君深吸一口氣,眨掉眼裡的淚霧,「艷卿姐姐,我不能答應你,我的度量很小,最多只能讓他成為你的朋友,再多……不行。」,
艷卿垂下頭,眼淚無聲的滴下,蘇君看她哭心裡也很難過,她紅著眼眶想離開,艷卿早她一步的起身說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端些酒菜來,一會兒公子和他的朋友到了,聆琴時才不會無聊。」
蘇君看艷卿與小和匆匆離去,並不挽留。不是她無情、狠心,實是對他的感情,她無法割捨;曾經……彷彿她有過類似的心痛,她無法想透以前的感覺,現在卻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感情,要她退讓……不可能,任誰都不能要她再退讓。
樂靜驤悄悄地進房,適才他已經回到這裡,不過為了保留艷卿的尊嚴,他沒有出現,停在房門外等她出去,要小和先行離去後才暗示艷卿他聽到她和蘇君的對話,他表明無法接受她的感情,要她別再對他付出不該有的情意。
「怎麼了?悶悶不樂的,練琴練到心煩氣躁嗎?」他以眼神示意,要巧韻到房外去等。
蘇君側抬著臉,仰看從身後抱住她的人。
「不是,是……沒有。」她想把事情說明,又怕她自作多情,想想還是算了。
「真的沒有?還是想騙我?」他往前探去,微側著臉看她。
「你……真討厭。」
蘇君舉起雙手拉住他的手肘,借力使力的半撐起身子,仰起頭,狠狠地咬了他的耳朵一下,縮回身子時偎入他懷裡說話.「我討厭你。」
討厭他明明對她疼愛,任誰都看得出他對她的佔有,偏偏他不肯表明態度。讓艷卿以為還有機會,白白付出感情;讓她為難,不知道這樣的拒絕是表明真心,還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