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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聞

  看著懸在門板上歪歪斜斜的匾額,他還具有些不信。眼前這所破宅子就是半年多前名滿京城的紫音軒;它的門板早已掉落在地,讓他可以從外頭看到裡面。

  放眼所見四處傾頹,應是早就人去樓空。光從外頭看,很難想像埋頭還能剩下什麼。

  「早知今日會這麼倒楣,我就不跟他們去春宴樓聽什麼曲子了,結果曲子還沒聽到,卻白白當他的跑腿一天。」傅蔚儒在空無人跡的破屋查看,忍不住心中的怨氣,兀自喃喃抱怨。

  東逛西晃的,不知不覺走到靜驤所說的琴室。室內的整片牆早已佈滿黑灰和蜘蛛絲,他所說的琴早就被人取走了,至於他想找的人,依眼前的情景看來,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留在這兒。

  傅蔚儒緩步踏出琴室,繼續往後面的空地走去,大約走了一畝田遠,見到一片焦黑的沙土,隔了一些距離外,不知何人立了一塊墓碑在那兒,他忍不住趨前觀看……

  第五章

  「鍾芷就是蘇君先前的名嗎?」樂靜驤站在廊上,低聲與傅蔚儒交談。思緒轉過宮昂從江南帶回的資料,一切事情是如此吻合,令他不得不信——她確實是蘇州鍾家未過門的媳婦。

  只是……那又如何?如今她是他樂靜驤的蘇君,以後她還是他的蘇君,這才是他所在乎的。

  「應該是吧!」傅蔚儒想了想,答道:「還有,別問我為什麼這麼早回來,那兒早已成為一處廢墟,別說是找那個叫『巧韻』的人了,恐怕就連一隻貓兒的影子都沒有。以後這種跑腿的事,你該叫宮奎去才對。」他有些氣憤地說完話,右手向前推動房門。

  「慢著。」樂靜驤在他推開門之前制止。「蘇君還在裡頭換衣裳。」

  「她在裡頭?」傅蔚儒見他點點頭,不信地又問:「沒有其他人了?」

  「沒有,我讓艷卿與小和去準備一些茶水和酒菜,刻意要她自個兒在裡頭換衣裳,順便……讓她適應一下裡頭的那把琴。」

  傅蔚儒當然明白他的用意,聽說李艷卿現在所彈的琴,正是蘇君未生病前親手做的;今日帶她來春宴樓,除了再聽聽艷卿曾彈給她聽的曲子外,也是想讓她看看那把琴,希望從這些事情上幫她尋回過去的點滴。

  「這丫頭換件衣裳怎麼換這麼久呢?」傅蔚儒閒著無聊,隨意地扯個話題問,沒想到這一問便問進樂靜驤心坎裡去,但他微笑的表情讓傅蔚儒瞧不出端倪,便又說道:

  「裡頭沒有丫頭幫忙,你放心讓她——」

  樂靜驤不等傅蔚儒說完話,淡淡地回道:「無妨。」不意,裡頭傳來跌撞的聲響。

  他不待她發出叫聲,立即衝了進去。

  「蔚儒,別進來。蘇君,你怎麼了?」進了房,他沒見著她的人,搜尋房裡的每個角落,還是沒她的身影。「蘇君?」

  「我在這兒。」

  聽到她的回應,他循著聲音來到她面前。乍見她換好衣裳的模樣,恍然明白他進房找不到她的原因。

  真沒想到傅蔚儒的眼光竟然如此差矣!

  叫他到繡紗坊挑一套適合她的男裝,好讓她換下現在的女服,免得夜裡離開春宴樓時,又發生晌午的事件。

  而他竟挑上這麼一件大袍服,她整個人幾乎被衣料所覆蓋,恰巧衣裳的色彩又與軟榻鋪被的色澤同為草綠,一眼看去好似一片青草地,哪能讓人找得著?

  唉!早知道這樣,要宮奎去就好了。

  「起來。」他對著坐在軟榻下的她說。

  「不要,好痛!」她背靠在床腳。這兒的床榻真高,但它離琴最遠,她原想先占好位子,免得等會兒他叫她坐在琴前聽曲子,那才真教人討厭。

  樂靜驤聽她喊痛,便蹲到她眼前。「哪兒痛?是跌痛的嗎?」

  蘇君完全不避嫌地將衣擺撩高,指著膝蓋說道:「這兒,撞!好痛。」

  他伸手輕輕地為她揉了揉,既然衣不見血,該是淤青了,雖然這兒隱密,但畢竟不是樂府,不能隨意叫她將褲管捲起來讓他看,只好等回了府,再跟博蔚儒拿跌傷的藥來擦。

  他揉了好一會兒,歇手後,將她攔腰抱起。

  蘇君順著他的動作,急忙將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坐這兒。」

  樂靜驤看一看軟榻,猜想她認為這張軟榻與府裡的一樣,因此她想坐這兒聆琴。

  「好,就坐這兒。」他才要將她放下。外頭有聲音傳了進來。

  「靜驤,艷卿她們已回,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傅蔚儒一直站在外頭守著。

  「進來吧,順道瞧瞧你自個兒買了什麼回來?」他譏諷的回道。

  傅蔚儒踏進房裡,看到樂靜驤抱著一座小青山坐著,心裡覺得奇怪,正想開口問,眼睛忽然瞧了明白,猛然大笑出聲,好一會兒才尷尬地道歉,「真是抱歉,匆忙之際,忘了交代師傅要拿小一點的送來。」

  樂靜驤瞪他一眼,看蘇君揮舞著大大的衣袖,倒也玩得自得其樂,便不再與他計較。

  「公子,你點的酒菜奴家與小和已經備好,公子是要奴家伺候,先吃些東西再來聆曲,或是想邊吃邊聽奴家彈呢?」艷卿乘機插嘴,她走到樂靜驤面前,柔媚多情且輕聲細語地躬身問道。

  「艷卿,你不必多禮了。傅公子不是第一次來,我更不是來頭一遭,你何必刻意壓低自個兒的身份?」樂靜驤用著一貫的笑容與她應答,「你若要忙,我們自個兒來就好。倒是你與小和忙了好一會兒了,要不要坐下來喝口茶?」

  「多謝公子關心,艷卿才動一會兒,不會累的;倒是公子若不嫌棄,艷卿先為公子們倒杯茶,再來彈琴好嗎?」她依舊是對著樂靜驤展露她嬌柔又嫵媚的笑容。

  蘇君本來是坐在樂靜驤身後玩,聽到李艷卿柔到骨子裡的聲音,忍不住好奇地探頭看,瞧他們兩人不但笑得好奇怪,李艷卿的身子也好似她平日想睡的樣子,一直往他的身上倒來,心裡對此情形討厭了起來。

  「怎麼了?」樂靜驤抱住突然跌入懷裡的人,臉色嚇得蒼白,心差點從口裡蹦出來,心跳幾乎衰竭。若不是他反應快,及時將她攔腰抱住,恐怕她早已跌下軟榻,摔得不成人形。

  對於他的問話,她不語,只把頭往他胸前直鑽。

  樂靜驤心裡直歎這丫頭什麼時候才能懂?他的身子絕對不是鐵打銅鑄的,他的為人也不似柳下惠能坐懷不亂,總有一天,他會禁不起她這般撩人的誘惑。

  心理埋怨歸埋怨,他還是溫柔地扶住她的頭,俯首貼靠在她耳邊輕問:「蘇君,哪兒不舒服了?是不是方才跌痛的地方又犯疼?還是怎麼了?對靜驤哥哥說,好嗎?」

  蘇君耳畔感受到他溫暖的氣息,小臉一側,讓他將唇貼在臉頰上,但她的表情有著困惑與任性,柔軟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厭惡,「討厭!」

  對於兩人之間親密的行為,樂靜驤不在乎有人觀看,他耐心、專注地問她的感受,「什麼事讓你覺得討厭了?」

  他是真猜不透她目前的想法。因為令她討厭的琴聲尚未響起;她不喜歡吃飯,他也還未餵她吃東西。這兩件是近日來她常開口說討厭的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能讓她覺得討厭呢?

  他直直望著她,她也回看他好一會兒,將雙手高舉起來,扶住他的肩頭,斜躺的身體改成跪坐到他的雙腿間,額面貼靠在他肩,輕喃:「不笑。

  「不笑?為何不笑?」他試著猜出她的話意。

  「嗯……你,笑!是蘇君的。」她雙手改捧住他的頭,眼睛睜得大大的,裝出一個很大的笑臉給他看,然後肯定又認真地望進他眼裡,像是要他將她的笑顏烙印進心裡。

  他被她突來的真切話語給震撼了心神,猜想她的行為是一種對他的佔有、是一種對他的認定。

  心被這份感動的喜悅佔滿,更是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狠狠地將她摟進懷裡。不管她明不明白他的心意,他的情早在攫住她柔軟的唇時,一古腦兒的貫注在裡頭。

  傅蔚儒獨自在一旁喝酒吃菜,他是不想偷聽他們談話,但……耳力好嘛,不想聽都不行啊!

  顯然那丫頭的病雖然還未好,但心卻開竅了;不但明白樂小子對她的種種好,還適時表現出醋勁,讓樂小子曉得他在她心中的份量,這下子他可要樂歪了。不過卻有人心碎了,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彈琴來聽聽?

  李艷卿看他們兩人恩愛如蜜,心裡難受得很,然而這種情形她早就明白,他是不會愛她的,若他對她有意,以他的性子,早在初識的一、兩年內就把她迎回樂府了,今日根本毋需帶人來這兒聆琴。

  這幾年來對他的愛戀,全是她自作多情;她的心痛不是因為他的移情別戀,而是她自己太多情,是她自己太癡心,怨不得人啊!***

  「蘇君,我朝民間的小曲南北合起來有一、兩百首,我這三個月來也彈了十來首給你聽過,其中可有你愛聽的?要不要讓艷卿彈給你聽?」樂靜驤坐躺在軟榻上,問著睡臥在懷裡的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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