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說給我的家人聽,明知他是刻意挑撥,我卻生不了他的氣,我笑著搖頭,「你是故意的,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我轉身往外走,雖然明明聽到爸爸在喊我,還是走出梁家的大門。
我知道,許多事都必須去溝通和解釋,有些事需要及時去做,有些事卻需要時間來當緩衝劑,但不管是哪一種,氣頭上的解釋都是多餘而無用的。
所以現在,我選擇離開,一切……都等過兩天,或者等爸爸氣消一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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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如果能擁有「運氣度量表」,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呀!
可惜上帝在造人時,便知道人的惰性,如果它真給人們一支運氣度量表,那麼人們便不再為未來努力了。
不過不知道運氣的好壞也滿可憐的,就像我一樣。做了兩個錯誤的抉擇,導致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自己懊惱、痛苦,外加差點被人下藥迷姦,最後不得不年紀輕輕——嫁為人妻。
我想,最近我一定是被楣神纏上了,所以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在遇見溫天丞之後,逐漸起了驚濤駭浪,會不會楣神就是他呢?坐在新娘休息室的我開始煩躁地朝思亂想,而愈想則愈煩,憂鬱的心鎖住了我的笑容,讓我的情緒更加悲慘。白色的新娘婚紗禮服親著我蒼白的臉,更讓我想起他——溫天丞這個罪魁禍首。因為一切都是他惹的禍,理該由他陪我同苦共憂才是。
只不過——一想到在那團混亂之後,事情是這樣結果的,我還真有那麼一點心不甘情不願;沒想到我就這樣輕易被上嫁紗,在今天、在上帝的面前,承諾要嫁給他。
最近幾天,只要一想起這場婚禮,我就忍不住會想起那些事,而聯想起那些事,我就有想逃婚的念頭。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清楚,為什麼事情會弄到這種地步呢?
原本我想在爸爸生日的隔天——星期六,答覆慧安請我幫忙的事。不過由於溫天丞在爸爸的生日宴會上出現,產生家庭革命效應,我不得不放下慧安的事,先回家裡安撫梁家的三個老人。因此我遲遲沒有回覆慧安,後來我又忙著幫筱昭設計新課程,進一步加強她各方面的訓練,好讓她在九月份能趕上新學期的入學,因而將慧安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她又打電話來找我,我才想起了那件事,但此時離那個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個月。
慧安姓孫,她是溫天丞大學時代小他兩屆的學妹。兩年前她留學回來,考上台北縣地檢署的檢查官一職,兩年來,她查辦過不少事,也都能盡力以最短的時間、最碓鑿的證據來破案,免得讓人蒙冤受害而要白白遭受牢獄之災。
但這次她接手的案子卻超乎她平常查辦的時間。這件案子不是緝拿不到嫌犯而成為壓箱案,而是有人爭著當嫌犯,且兩個人都有嫌疑卻不能肯定兇手是誰,原因是殺人的刀子流滿了血,卻沒有任何人的指紋。
這是一件家庭喋血慘案,在一個無月的夜晚,一個嗜酒好色、喜暴力和貪賭,又有外遇的丈夫在喝酒回家跟老婆拿錢,或許是因為拿不到錢而與妻子爭吵了起來,總之他回家後不久便又離開,但在兩天的不見人影後,他卻被鄰居發現死在自家的客廳茶桌下。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只有一把約一尺長的致命水果刀正中背部的心窩,刀尖沒入他的身體的十公分,這是致命的原因。
他的家沒有打鬥的跡象,鄰居會發現他死在家裡,是因為他的車子擋在巷口,令其他人的車子出入很不方便,所以有個和他太太比較熟的鄰居就到他家叫人,她在外面聽到房子裡明明有聲音,持續叫喚了五、六分鐘,卻不見有人來開門。接著她又發現他家的門沒關,於是便自行推門而入;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如此怵目驚心的場面。
死者的太太其實是一個身心長期飽受丈夫虐待的女人,她的精神狀況不良,不過鄰居說她平日很和善,除了稍微膽小、怯弱、和畏懼丈夫外,並沒有什麼精神病的傾向。
她的女兒一出生便是輕中度的自閉症兒童,因為她懷孕時不經醫生同意就亂服成藥,導致胎兒腦部功能不健全。
她懷著對女兒的愧疚,長久以來一直努力為女兒尋醫洽療,但礙於環境和金錢的困頓,加上她的學歷、知識不足,因此一直以為這是因果報應,所以她十四歲大的女兒一直沒有上學和真正的求醫過。她的女兒長久和她在家裡做手工過日子,當然,女兒的教育也是由她一手包辦。
慧安會找上我,是透過家扶中心的介紹。她在偵辦這件案子時,發現了兩個有身心障礙的人都坦承自己是殺人兇手,也同時指稱對方是為自己擔罪,而且——除此之外,她什麼事都問不出來。
所以她不得不求助精神科的醫生來幫忙,只是從她承辦至今,試過的心理醫生都無法找出接觸她們母女心靈的方法,得到的答案都和她一樣,為此——她只好往外尋找更適當的人選。在她多方的打探下,「梁婷婷」這三個字是多數人所肯定的,而這就是她自動找我的原因。
其實這麼複雜的事,我不愛也不想插手管,可是那可憐的兩個女人卻讓我開不了口拒絕慧安的請求。那天晚上溫天丞見我猶豫不決的樣子,擔心我會為此受到傷害,或者為此疏忽對筱昭的照顧,所以他當場拒絕了慧安。
慧安則不顧他的反對,依舊苦苦地求我考慮。我提出了另外兩名目前在醫學界也稍有名氣的精神科醫師,請她去找他們試試,看看對案情是否有幫助。至於我是否願意幫忙,我告訴她,請她給我一、兩天的時間考慮,屆時我會打電話答覆地。
想想,我為什麼會完全忘記和她的定的事,一部分則必須怪爸爸多事。在那天生日宴會後,我回家試著解釋和溫天丞之間的事,爸爸表面上接受我的解釋,但卻又要脅我必須接受楊智朗的邀約,才肯原諒我。我氣他老是對我採取威脅的手段,也不理會他又回了溫家。
從那天起——半個月來,大姊和大媽幾乎天天打電話來當說客,而我實在不願意對她們提起楊智朗這個人的缺點,因此通常都以沉默來回應她們,直到大哥來到公司找溫天丞,又提起爸爸希望的事,我才勉強答應與楊智朗吃一次飯。
我打算用這次的飯局,一次對楊智朗說個清楚。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是在爸爸生日宴會後那天發生的,我和溫天丞這段若有似無的感情出現了第三者,那個第三者就是我在法式餐廳看見的美麗女人。
那個美人叫安倩妮,她是一名華裔的美國人,曾是溫天丞在美國時的女朋友。四年前,她氣溫天丞遲遲不肯和她結婚,便氣憤地嫁給一名到美國經商的台灣富商,並隨他回到台灣定居。不過她的這樁婚姻在一年前告吹了,目前她是名花無主。
那天溫天丞和她在法式餐廳相逢,又再度燃起她的愛戀,這段日子她頻頻來公司和家裡找溫天丞,也極力想接近筱昭,同時她也把我當成阻礙她成為溫太太的第一號情敵,最惡劣的是——她還時常撩撥我惡劣的情緒。
我一向是個生活平淡的人,眼前一下子冒出這麼多事,說真的,我無法負荷。儘管我已經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但無法解決事情的沮喪感,還是不斷在我的意識裡擴張,我逐漸退縮回自己的心裡,也表現出不受理人的情緒。
我的轉變溫天丞和筱昭都明顯感受到了,他們兩人見我如此,一個束手無策,一個安靜地安慰我,但我那冷冷的心、冷冷的情,就是對這一切事情和生活無法升溫。
因此,當慧安再度打電話給我,大哥突然來訪時,我做下了兩個令我自己到現在都還在後悔的決定。
那就是——答應慧安接下工作,並與她一同吃頓便飯,好瞭解整個案情的經過。另一個就是與楊智朗的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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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性上的另一項缺點就是不喜歡和人約會吃飯。平日若非必要,我寧可在家隨便吃碗泡麵了事,也不願大費周章地盛裝出門吃飯。
因此,為了避免麻煩,我將慧安和楊智朗的約會安排在同一天、同一個咖啡餐館。
出於公事優先,我安排和慧安在十點見面。楊智朗堅持要和我吃頓午飯,所以我安排在十一點半與他碰面。我把這個決定告訴溫天丞,他不悅發皺著眉,卻沒有什麼些什麼。
星期三,一個適合參加這種不想約會、卻非要赴約不可的日子。今天溫天丞碰巧要和法國化妝品公司的人員碰面開會,沒法子抽空照顧筱昭,而筱昭也不願意和其他人在一起,因此我理所當然地帶著她一起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