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生過於出乎意料,他走在飯店外的人行道上,一輛車就這麼大剌剌開上人行道,朝他撞去。他沒在第一時間注意到,是因為正好當時一個檔案夾掉了,他蹲下去撿,也因為如此,那輛車子並沒有正面撞到他,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肇事者早已逃逸無蹤,可惜的是車牌號碼沒能夠記下來——因為根本沒有車牌。
「嗨,姑娘,你還好嗎?」楊緒宇簡單地敘述完車禍的情形後,便笑著與孫易安打招呼。
「不好的是你吧。」她強擠出一個笑臉。其實她很不舒服,她對醫院的消毒水味嚴重過敏,就連一丁點味道都覺得難受,更何況傷者身上濃重的碘酒、藥水味。
「跟你比起來算小case了!瞧你現在還不是好好的?」難得他能如此樂觀。
「你倒是清楚她的情況?」唐豫笑笑地問,眼神中有深意。
楊緒宇頓了一會兒,才道:
「哦,當然,不都是俞老大說的嗎?」他轉向從進病房就苦著一張臉的俞穎容。「小鬼,幫我搞瓶飲料或什麼食物過來好不好?我快餓死了,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傷口還痛得要命!」
那聲「小鬼」讓俞穎容火冒三丈。
「你活該!餓死你算了!」她拉了孫易安的手轉身就走。
唐豫笑著目送這個大小姐氣沖沖地走開。
「她很擔心你……」他笑觀楊緒宇一臉敬謝不敏的表情,「一聽到你出車禍,就吵著跟我過來,還怕我沒等她……真是傻瓜。」
「她是巴不得看我出洋相吧,這下她可以嘲笑個夠了。」
「是這樣嗎?」唐豫不想多說,他一向不愛插手閒事,更何況沒人向他求救,他何必由自討沒趣。當看戲就是了。
「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還包括塗孟凡、俞綺華以及公司高層。
「嗯,俞老大晚一點會到。也好,我有些事情要你們知道。」
楊緒宇聞言一臉無奈。
「我都這樣子了,還不能放過我,讓我放個長假?」他做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但眼神是嚴肅的。
「我就是決定得太晚,你才會這個樣子。」
「你知道了什麼?」
他緊盯著楊緒宇的眼睛,道:「我知道的晚點再說,我在等你告訴我你知道的。」
後者點點頭。
「沒錯,我說了,這不是意外。」
「我指的不止這件。」
楊緒宇的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雖然隨即掩飾住,仍瞞不過唐豫精銳的眼。
「你會給我我想要的答案吧?」
「你想知道什麼?」
「你要預告?可以。首先,我想請你好好回想,在思煙車禍之前,你是否曾經聽她談到關於她有個雙胞胎妹妹的事?就我的記憶,我很肯定,沒有,她從來沒提過。你說呢?」
楊緒宇平靜地迎視他,兩人無言對看了半晌。
「寬容一點吧,別在這時候欺負人。」楊緒宇一語雙關,說罷便合上眼,不再多說。
* * *
俞穎容只是嘴上賭氣,拉著孫易安出門後,還是立刻應楊緒宇的要求,買了食物、飲料回去;還另外買了許多零食如瓜子、魷魚絲之類的。
她分明是來郊遊的……孫易安好笑地想。也好,一直擔心焦慮也不是辦法。
回到病房後,這一大一小又開始鬥嘴,楊緒宇以傷患的身份不斷喊疼,俞穎容倒是一點也不容情,不遇,整個過程看在孫易安的眼中,倒像是打情罵俏。
傍晚,值班的護士進來打消炎針,發現整張床上都是零食,氣得護士直想多打傷患一針。還是那名俊俏的傷患狂施美男計才讓護士心花怒放,當然,傷患口中的「小鬼」臉又黑了一次,同樣拉了孫易安就走。
期間,唐豫一直待在與他們一牆之隔的休息室中,研究著公司傳來的資料,對隔壁房間的動靜似乎恍若未聞。
俞穎容拉了孫易安要找唐豫一起吃飯,唐豫以公事為由拒絕了,孫易安鬆了口氣。
她們吃過飯到街上逛了一圈,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還是俞穎容先表示不放心,才又急著回醫院。回到病房後,楊緒宇也睡了一覺起來,精神正好,廚房也送了晚餐過來。
楊緒宇一手受傷,進食不太方便,嘴上卻又犯賤似的直開俞穎容玩笑,害得大小姐硬是拉長了臉,不願意高抬貴手。
「我來幫你吧。」孫易安見兩人的情況愈來愈僵,看出俞穎容是沒台階下,不好意思立刻放軟身段,於是主動端過餐檯,坐在床沿幫楊緒宇。
「還是易安貼心。」
這句話說得俞穎容跺腳,孫易安翻白眼,連楊緒宇都暗自懊惱。
「傷口還痛嗎?」她一邊餵著楊緒宇,一邊試著找話題最好能引發俞穎容的惻隱之心。
「痛死了,不過,看到你這樣的美女就不痛了。」
聞言,俞穎容當場氣得奪門而出。
「你——」孫易安狠狠瞪了他一眼。
「沒事、沒事,我們都這樣鬥了幾年了。倒是你,你跟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還好嗎?」他皮皮地問著。
「這麼說你老闆?」
「怕什麼?我跟他的關係情同手足。怎麼樣?他有沒有找你麻煩?」
看是哪方面的麻煩,她在心裡暗忖。「沒有,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哦,真的?」他看起來不太相信,「沒有提到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她不解。
「呃……他、思煙、他和思煙等等這1類的?」
「不太多。思煙的事我不太記得,他或許也不太想談。」她低垂下視線。
「嗯,不管怎麼樣,有問題可以找我,知道嗎?」
「什麼時候你開始服膺童子軍日行一善的教條了?」唐豫冷冷的語調從休息室門邊傳來。
他站在那兒好一會兒了,孫易安餵食、穎容離開,他都看在眼裡。看著易安與楊緒宇如此友善而平和地聊著,他竟也覺得有些莫名的酸意。看見她眼裡閃過的不認同,他更火了。。
「你今天一整天忙著吃炸藥嗎?」楊緒宇不理會他明顯的不快。
「你快把飯吃了,待會兒好吃藥休息。」孫易安催促著楊緒宇吃飯,怕兩人再吵下去沒完沒了。
她的言行看在唐豫眼裡是明顯的偏袒。他憤憤地走到她身旁,一把搶過她正在餵食的碗盤。
「喂!你——」
「我來喂。」他故意隔開她與楊緒宇,一面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跟他唱反調。
她也火了,她受不了被這麼幼稚地對待!
「憑什麼?我餵他是哪裡礙著你了?」
「你沒聽他說嗎?我跟他情同手足!我比你更有權利喂!」
戰火之外的楊緒宇無辜地像看戲一般。
「情同手足?那你說話夾槍帶刺的是為什麼?」
楊緒宇感動地直點頭,卻遭來唐豫威脅的眼神。
「這是我們一向說話的方式。」
她受不了這個喪心病狂加自大狂加偏執狂的傢伙了!
「好,那就祝你們相親相愛到死!」
她氣得滿臉通紅,說罷立刻衝出病房。
走在長長的廊上,沒看見俞穎容人影,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裡。走著走著,她發現走廊盡頭有一扇玻璃門通向外面一塊凸出的露天平台,上面擺了幾張長木椅、木桌——倒是一個可以逃避現實的安靜角落。想必這樣的設計造福了許多病患、家屬及醫護人員。
她挑了張最靠外面,也是醫院味道最淡薄的椅子坐下。一天下來,她的頭痛沒有好多少,和唐豫這麼一吵,頭痛得更厲害了,再加上晚上風大,而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針織上衣,坐著感覺有些冷。
只是,她寧願在這裡縮著身子擋風,也不想那麼快再進到裡面。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突然,一件外套飄落她肩頭。
她仰頭一看,唐豫已經在距她一公尺之遙的位置上坐下,手上拿了兩個印有連鎖咖啡館標誌的紙杯。
她寒著臉攏了攏外套,將其中溫暖的氣息圍在身子四周,不想因為生他的氣而跟自己過不去。
他將其中一個紙杯遞給她,熱氣蒸騰著她冰寒的手指,她低聲道了聲謝,眼神沒多看他,仍望向外邊的夜色。
他打開杯蓋,濃濃的咖啡味飄向她,她也跟著打開,啜了一口。
他在陰暗中端詳著她。除了額際的疤外,衣服遮蓋不住的手指、頸子看起來都與常人無異,就是白。還有,就是瘦得過份,他懷疑風再大一點,她就會跟著飄了起來。他在意到她的手幾乎不離太陽穴,今天一整天都是這個樣子。
「很痛?」是車禍的後遺症吧,看她老是頭痛。車禍……突然好奇她對造成自己現況的車禍剩下多少記憶。
「一點點。」
他想笑——她的「一點點」可能是一般人的「非常」。可是她為頭疼所苦的樣子讓他笑不出來。
她很快地喝光咖啡,然後起身。
「只剩楊大哥一個人在病房裡?我先回去陪他——」
他一把拉她坐回椅上。
「穎容在陪他,兩個人難得不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