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秦家專用的東西?」園丁驚歎,定睛看著鑲金的物品。「你在怕什麼?你是要自己拿來用的?哪來的膽子啊你?」
「噓……要死了你!小聲些,我跟你沒那麼大仇恨,別讓我丟了工作。」吳媽左右張望一下,湊過去悄聲說:「三嫂病了,中藥店的人說,用這瓷器盛藥最好了。」
「胡說八道,就你們這些婦人專信那些有的沒的——三嫂病了?難怪這幾天沒見她人影。」園丁轉轉眼珠子,睨吳媽一眼,揶揄道:「也難怪你這幾天老踩我種的花。」
吳媽回頭瞪他一眼,碎碎念著:「走走走,再跟你說下去,老臉都讓你說丟了,三嫂等著喝藥啊。」
矮墩墩的身子走了五分鐘的路就已氣喘吁吁,眼見到山莊員工居住樓還有一段路程,可想而知,這座山莊的規模是何等龐大傲人了。
「吳媽,你去那裡?」同樣穿著白衣制服的女傭拿著掃把,站在樓房穿堂前大聲說道。
這棟樓房分成三面,有三樓層,佔地上百坪,外觀設計不輸高級住宅區,但卻位於豪門山莊最隱密不教人發現的區域。
「沒看我拿這些東西嗎?」吳媽抬一抬手上的托盤。
「三嫂說要下床工作,我勸她不動,你說說去。」
「她怎麼老這樣。」吳媽腳步加快,進入屋內大廳,瞧見剛走下樓的婦人,急喊叫:「桂琴!躺好好的你下床做什麼?!」
「我休息夠了,走走比較好。」桂琴容顏略微蒼白,比起前幾天倒有了些許氣色,說話也有精神些。
「你這是勞累病出來的,就是要多休息,我看你這樣,沒休息個把月是不成的。」吳媽硬是拖她到沙發上坐下,隨即將擱置在門口小桌上的藥端來,「哪,弄了大半天的藥,別告訴我你已經好了不喝了。」
桂琴見吳媽手中的昂貴瓷器,臉色難看的緊,「不是跟你說別動山莊的東西?」
「這些小事老夫人不會知道的,富家人哪會跟我們這種人計較這些?」
「老夫人出國,不計較不表示咱們可以胡亂作主。」桂琴肅起容顏。
曾有人說,這座山裡任何一處豪門大莊,都沒有秦家教人畏懼。
秦家待她不薄,替她解決家裡繁重的債務,即便早已償還積欠的債款,秦家給予的恩情卻償還不了!對他們而言或許微不足道,但對她這小小的平凡婦人卻是恩重如山。
外頭常說秦家大莊如何嚴苛驕傲,她管不著,惟明白,自始至終,她都欠著秦家一份情,以致她勞心勞力,至今勞累出病也覺得值得。
山莊裡的員工,背後大多有個故事,繁重、惱人,現今能夠無憂無虞,都是秦家做人的權勢使然,誰都有受到恩惠,包括眼前知己吳媽,也難怪桂琴見吳媽三番兩次因虛榮心去使用秦家的高貴物品而氣憤了。
「知道了,你要是好了我就不再碰,喝完它,多休息。」
「休息……不工作了?不用領薪水了?少爺到日本出差回來,他的房間我得去打掃。」
「幫你清了。」
桂琴認真地看吳媽一會,歎道:「自己的工作還是自己從頭做到尾。」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做嗎?」
「昨天就覺得好多了,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是你老嚷嚷我很嚴重,人老了不都這樣,毛病一堆。我去做事了。」
吳媽做事總是草率,而老夫人性格雖和善,規矩可多。吳媽自然不敢到太歲頭上動土,偷懶的念頭只敢生在老夫人出國那段期間。
少爺就不同了,雖然強悍冷傲、精明幹練,儼然是秦家的驕傲,慧黠如他,怎會沒發覺有些員工做事不夠完善?
但他要扛的責任太大,整個集團這般大,芝麻小事還沒資格讓他去煩,只要別存心惹他不高興,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作罷。
吳媽就這點不明事理,做好友的可不能看著她、縱容她這樣懶散。
「桂琴……」
桂琴轉身回來,看吳媽支支吾吾的,眉頭就愈擰愈緊。
「真的好多了?真的沒事了?」吳媽硬是先把心底事壓在最深處,忙追問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阿娥,你要說什麼?」桂琴直截了當地問。
「詠親昨天打電話來,問起你的身體……我下午聽你在房間咳不停,就跟她說你病了——」
「阿娥!」桂琴大聲道。誰都能知道她身體狀況不如以往,就是她這女兒不能曉得,她不要女兒一邊拚命爭取工作陞遷的機會,一邊還要擔心她。
「都已經說了,難得女兒這樣孝順,你倒像趕鴨子似的老趕她走,就是不讓她來,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桂琴沉默,低頭瞧瞧自己所穿的傭人制服,隨即轉身走出去。
怎會不明白?她們這身衣服還解釋的不夠清楚?
***
白嫩的雙手拚命搓揉,黑白分明的美眸朝車窗外看去。
外頭下著細雨,郊區路邊的樹木飄下不堪凜冽冷風吹打的泛黃樹葉,猶如在道著冬季的哀愁,見了直教人情緒低落。
當車子往山上行駛時,方知冬季的氣候竟遠不如山上的冰冷——一種強烈的壓迫,令人窒息的森冷,一座座豪門家族所凝聚出來的冷傲山莊。
司機一邊駕駛著車子,一邊似熟悉這裡的一切般,解說著這座山裡的每個大戶人家。
後座的邱詠親沒什麼心情去凝聽他的話,從一坐上車,她便想著好久不見的母親,司機說了多少,她也就忘了多少。
不知怎地,車子一開往山區後,週遭變得莫名沉默,似是他們前往的不是一座山,而是另一度空間,一個不屬於平凡城鎮的異域……
接下來五分鐘的車程,車子經過幾戶設計大同小異的別墅,當它停止行駛時,邱詠親回過神來,視線鎖定眼前規模傲人的私有土地。
「小姐,到了。」
邱詠親離開計程車,踏上濕答答透著寒氣的地面,深深吸氣,清澈明眸無法環顧其他的景物,只能呆愣地瞪著大門上方所雕刻的「秦莊」二字。
她以前到過這裡,但從未認真端詳這裡的一切,裡面是什麼樣子,她更是不得而知。母親不多談,也不多提有關秦家的事情,她知道母親擔心她追問自己在裡頭的生活,以致造成她對秦家完全陌生;而那時心總掛著母親是否安好,只站在門口,見著了人就馬上走人,她老人家也沒讓她多停留,以致沒認真去打量它。
此回因為有必須進入山莊探望及照顧母親的決心,加上沒人急著要她走,才曉得,豪門山莊濃厚的壓迫感,極似寒冬的氣流,凝結週遭,也讓她動彈不得。
「你的手提包。」
邱詠親愣了一愣,收下司機遞過來的物品,看著車子絕塵遠去,拋下她一人,一股說不出來的畏懼遽地湧上心頭。
「小姐,你找誰?」
直到山莊的守衛呼叫,她才曉得,自己真正該做的,不是杵在原地發愣,而是走前幾步尋找好久不見的母親。
邱詠親遲疑了好一會,才走了過去。
守衛沒有打開大門,只是站在裡頭說話,顯示山莊森嚴的規定。
「沒事的話請不要擋在大門口。」守衛說話倒沒有那麼惡劣,只不過不苟言笑的表情教人難以親近,如同山莊一般,嚴酷肅穆。
「不是……我來找人。」
「找哪位?」
「許桂琴。」
「誰?」守衛聽的有些茫然。
「三嫂。裡面的人都叫她三嫂。」
這下守衛有了印象,「喔,負責伺候老夫人的三嫂。」
邱詠親胸口緊揪,腦中突然浮現母親伺候他人低聲下氣的模樣,月眉因心疼不已而深鎖。
「是要我幫你傳她過來嗎?」
邱詠親用力搖頭,「我想進去看她,她病了。」
「你是……」
「我是她女兒。」邱詠親毫不猶疑地回答他。
守衛抬眼,神色陡地顫慄,強硬地將她推到一旁。「先讓開一下。」
邱詠親站不住腳,連連退了好幾步,也踩到了幾塊積水之處,若不是後面有個石柱可以作倚靠,她很可能就被守衛的力道推倒在地。
待站穩後,電動大門緩緩開啟,不是為她而開,而是為突然出現在山道的黑色豪華房車。
邱詠親驚愕地望著氣派非凡的黑頭轎車,朝山莊行駛過來。
車子熟穩地轉進山莊入口,一經過積水的地方,邱詠親驚呼一聲,來不及躲開,就被噴了一身污水。
邱詠親先是低頭看自己髒兮兮的長褲,再難以置信地望著漸行漸遠的轎車。
「你的褲子——抱歉,司機可能沒注意到你在這裡。」
邱詠親苦笑,「不礙事……請問,可以讓我進去嗎?」
守衛點點頭,遞給她簿子,要她登記一切資料才准允她進入。
向守衛再三道過謝後,邱詠親快速地步入所謂的豪門深院。
還沒見到想像中的歐式豪宅,她就忍不住為眼前宛如仙境的庭園造景驚歎。
然而這般美景,卻讓人有股找不到邊境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