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錨,貝先生。」維奇如雷地大吼,她聽見鐵練嘎吱聲,她轉身看向他,他則只是將頭朝伊甸莊的方向一揚,清楚地擺明了要她跟上來。
維奇消失在船邊,安妮在心裡感謝上帝給了她一雙長腿。她翻過船舷,爬到下面等待的小船上。維奇握住雙槳,開始逆流而上。
他們到達岸邊後,安妮首先跳了出來,將繩子繫在一棵小樹上。他們一齊走向屋子,維奇終於告訴她她等了快十個小時想聽到的消息。
「你的子彈只是擦傷了你的堂兄,但你已造成了醜聞。你在數到九時轉身開火,並給自己烙上了個懦夫之名。」
她在唇上嘗到失敗的苦澀滋味。「我不是懦夫。」她強調道。
「我知道,」維奇平靜地道。「你怎麼知道他會在數到九時轉身開槍?」
她看了他一眼,心裡搜索著可被接受的答案。沒有。「一個不斷重複的夢境。」她該死地不在乎他是否相信。
「動物的直覺,」他點頭讚許。「聽你的直覺一向不會錯。」
他的贊可溫暖了她的心,突然間她很高興自己沒有殺死人。藍伯納不值得玷污她的手!
維奇的藍眸盯著她。「你不在乎你的朋友抹黑藍安利之名?」
「不是很在乎,」她聳聳肩,「我知道真相,而那是最重要的。」
維奇很高興她的態度。
他們一走進伊甸莊,布約翰立刻不知道由哪兒冒出來。
「給安利找一些你穿的白長褲。我們要去地中海,我的行李我自己收拾。我們必須趕在退潮前離開。」
「為什麼你總是一切要自己動手,閣下?」
安妮藏住笑。「我也要一起去,挑選運往印度的貨。你有什麼建議嗎,約翰?」
「小爵爺,閣下會給你建議的,他知道怎樣對你最好。」他帶著安利走向僕人區,遞給他一堆雪白的衣物。「試試看。」
安妮走進附有鏡子的小浴室。約翰的個頭並不大,他的棉褲也不會太寬大,她應該可以將就。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排五彩繽紛的化妝品吸引住了,這些顯然是琳娜的。瓶瓶罐罐,包含了各種芳香、誘人的乳霜、胭脂等。她的手刺養著想用它們來塗抹肌膚。上流社會的英國女士是不能化妝的,她也從沒有機會用它們。但倫敦確實充滿了在自己臉上塗抹胭脂以吸引男人的婦女,而它似乎確實很有效。
那些胭脂、朱粉、唇膏及眼影對安妮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她剛決定先塗塗看,再快速地洗掉它,就聽到維奇醇厚的聲音。「那年輕的惡魔該死地到哪兒去了?」
她將那些小瓶罐一舉掃到棉褲堆中,包成包裹,挾在腋下。她必須等回到「飛龍號」上獨屬於她的艙房時。突然間她瞭解到自己即將開始的大冒險。只有年輕的男人能遊歷歐陸,年輕的女人是不被允許的。打扮成男人確實有其好處。
維奇抬了個小箱子,布約翰提著行李跟在後面。安妮立刻就起疑了。維奇在走私些什麼?她的好奇心快要吞沒她了,她一再地瞄向他帶上船的那個神秘箱子。
「好奇心殺死貓。」維奇逮到安妮的視線,嘲弄地道。
她抬起下顎,氣憤他總是能夠如此輕易地讀穿她的心。維奇劃到了「飛龍號」邊,他站起來穩住船。「把箱子遞給我。」他命令道。
安妮俯身要抬起箱子,卻發覺自己沒有辦法。
「你舉不起它是因為裡面裝滿了我辛苦賺來的金子,準備用來付你該死的貨物的。」
安妮張大了嘴巴,看著他輕易地把箱子扛上一方肩頭,爬上船。她看見他走到船首。「起瞄,貝先生!升帆!」安妮回到自己的艙房時,聽見他深沉的聲音喊道。
柏克為她收拾的行李放在船艙裡,她把走私來的化妝品藏在安利的衣服下面。她慶幸有一間屬於自己的艙房,她知道自己絕對受不了和那些粗魯、可憎的船員在一起。
安妮不想加入他們用餐,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等人伺候。事實上維奇已表明了她在船上時必需工作。她內心裡害怕他已給她指派好一些卑下的差事。
門上傳來敲門聲。她原期望來人是維奇,出乎她意料的,是麥克文端著個餐盤。
「船長的命令,今晚你不要露面,先生。」
「謝了,老麥,聞起來好香。」麥克文笑起來時真像極了鼬鼠。
「如果我的烹飪工夫差勁,船長早把我剁成八塊,丟下船了。我以前也和他出過海。」
安妮拉下假髮、靴子,躺在吊床上享受她的晚餐。晚餐確實美味可口,瞧麥克文的樣子,你會以為他只能煮出豬食。
安妮一面用晚餐,一面在心裡擔心自己怎麼有辦法在晃個不停的吊床上睡一整夜。結果她卻是一用完晚餐就睡了,然而她的夢境一點也不安詳——她在船上忙著一個又一個的差事,水手們嘲弄地叫她「花褲子」。她必須用小刷子刷地板,還得倒所有的尿壺。她用各種她所能想到的髒話罵沙維奇。
清晨時,她僵硬的下了吊床,害怕著這一天等待著她的踐役。她將黑髮撥到後面,用皮索束起來。她穿上靴子,走到甲板上。
她驚訝地發現船已靠了港,維奇剛由岸上回到船上。她看見他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而且沒有刮鬍子,安妮睜大了眼睛。
「我們不可能在法國。」
「我們當然是。這是艘快船。那是波本。」他對小鎮點點頭。
她武裝好自己,等待著他下令。但那一點也不是她所預料的。
「修飾一下你自己,中午時我們就會到哈佛港。如果你還堅持要買法國的最新流行,哈佛的倉庫裡堆滿了女人的玩意兒。我想我最好陪你去挑選,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在衣服、裙子底下偏好些什麼。」
「你會大吃一驚的。」安妮澀澀地道,痛恨他豐富的性經驗。「你剛去了哪裡?」安妮問。
「是誰想知道了?」維奇冰冷的目光掃過來。
「只是好奇。」安妮喃喃地道。
「只是舊地重遊。事實上這些日子來,法國並不是適合待的地方,那些窮極奢侈的貴族頭上正雷聲隆隆。哈佛應該還很安全,但在巴黎的貴族開始要為自己的生命擔憂了。」
「他們的奢侈不可能比得上倫敦的貴族吧?」
「比起他們,英國人只是業餘的。說到奢侈放縱,我們只能算是小氣吝嗇的鄉巴佬。法國人在食物、流行、性各方面都是放縱無度、窮奢至極、貪得無厭。他們的愚行太多了,正好給了我這種精明的投機份子機會。」
「那我呢?」
維奇搖搖頭。他嘴角的疤突然顯示出一種猙獰、野獸般的神情,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你的心不夠黑得能佔那些軟弱無助者的便宜,藍爵士。」
安妮不再追究這個話題,它令人不安。
在哈佛的批發倉庫的那個下午是安妮曾有過最愉快的經驗。如果她能夠為自己挑衣服,那她真是進天堂了。她挑選著她要購買的貨,小心地不讓維奇看見她臉上的渴望。看著那些色彩繽紛地呈現在面前的細緻衣料,她的眼裡閃著光。蕾絲、紗料、緞料、雪紡、亮光絲,加上各種你所能想像的色彩及設計。維奇教她每一種訂個兩打,安妮搖搖頭,對他解釋女人喜歡在穿著上獨樹一格。一件單一的設計可以賣到十倍以上的價錢。
一個下午下來,維奇必須承認安利比他有耐心多了,他在旁邊踱步,等安利買洋傘、手套、鞋子、帽子等女性配件。藍爵士移步到隔壁的假髮店時,維奇反駁錫蘭及印度的天氣太熱了,女士們不戴假髮,只在發上撲白粉。
「哦,這些不是要送到印度的,是倫敦,你該知道那兒的女士會擠破頭想要得到像喬娜及歐子爵夫人那樣可笑的法國假髮。」她故意舉出兩名和他有過韻事的女人的名字。
維奇教安妮怎樣討價還價,並要對方保證在一個小時內送上船,貨到了才給錢。
黃昏時,安妮買的東西已經塞滿了一整個貨艙。她問維奇他們接下來會靠岸的港口。他告訴她他們會沿著波多海岸航行,他可以沿路買些香檳及好酒,帶回伊甸莊。
安妮在自己的艙房裡脫下外套。下面悶熱得很。她換上了約翰準備的白棉長褲,然後她拿著水桶到甲板上裝水,正好看見維奇離開了船。
他再次穿著粗布衣服,個子高大的他顯得極具威脅性,幾乎像是碼頭上的殺手。顯然他正要從事一些危險、甚至違法犯紀的行為。她必須承認維奇有著他陰暗、危險的一面,而且必要時他會違反法律。她責罵自己也在做違法的事;她假扮成她的哥哥,但這兩件事並不一樣。
她在為維奇找借口,因為她迷戀他。安妮罵自己是個傻瓜。他會把任何愚蠢得愛上了他的女人玩弄在手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