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我明說好了,目前台灣只有兩家醫院有本事動這個手術,偏偏這兩家醫院——」
「互有心結。」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醫院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權勢競技場。」他無法苟同把病人當成鬥爭的籌碼。
「這種現象不單只有台灣有,世界各國都是。」雷茵歎口氣,「可以的話,我會為這位病童辦理轉院手續;但眼下如果轉院,對手醫院會如何趁機宣傳造勢可想而知,正好你來了,所以才想請你接手。隆史,我希望你的免費服務券並非空頭支票。」
「老實說,我很不滿。」村上隆史不悅地擰起眉頭。「如果不知道背後的真相,或許我會樂於接受,但現在,病人之所以遲遲未進行手術,竟然是因為醫界內鬥,怎麼想都讓人感到不悅,我——」
「我倒希望你這方面能像追求異性那樣好說話。」她打斷他。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或者你希望由我爸出面說服你?」
村上隆史立刻擺出無福消受的表情。「別,有這麼難纏的女兒,想來父親也不會是簡單人物,饒了我吧!」
「那你的答案呢?還是不肯答應?」
村上隆史重新掃視—遞病歷表,狀似不經意地提問:「這該子幾歲?」
「兩歲。」
兩歲……剛學走路的年紀。
唉,真不該問的,害他同情心大起。村上隆史沉默了。
「是病童最近開始學走路,家長發現她呼吸異常急促,甚至有些困難,送到之前的醫院才檢查出來的。事實上——」
「雷茵,你還有多少『事實』沒有告訴我?」
雷茵聳聳肩,「這是最後一件。」
「我洗耳恭聽。」
咳幾聲以壯聲勢,她說明:「病童的父親是台灣某高層官員的兒子。」
俊容開始出現古怪的扭曲。「換句話說?」
「病童是台灣某高官的孫女。」
這種事有什麼奸吞吞吐吐的?村上隆史重重歎氣,「你非得用這麼迂迴的方式說明病童的身份嗎?」
「我不想給你壓力。」
「你以為這樣就能減少壓力指數?」村上隆史開始懷疑昔日女友的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廢話少說!」雷茵惱紅了臉。「接不接一句話!」
「衝著你這難得一見的羞紅表情,我能不答應嗎?何況這孩子才兩歲,她有權利活得更久。只是你也知道,這項手術有極大的風險,按一般情況,大動脈轉位的病患百分之九十活不過一年,這孩子算是幸運的……我希望她的幸運女神可以一直留在她身邊。」
看著病歷表,他邊在心裡評估邊道;「撇開手術中的風險不談,就算手術成功,也只是將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要完全恢復健康是不可能了,但活著比什麼都好,而這些就要仰賴之後的長期追蹤和檢查……病童的家長同意由我接手嗎?」
「嗯。他們聽說過你在日本的表現,手術同意書也簽妥了。」
「所以你根本是請君入甕對吧?」
「也要你自動送上門配合才行。」
「聰明。」真服了她了!「聰明的女人注定讓男人吃苦受罪。」
「謝謝你的誇獎。」
視線再度回到病歷表,看到那些複雜的合併症狀,他頭都痛了。
「雷茵,你真的非常善用我的免費服務券。」
第四章
再過七天就是情人節。
黎忘恩邊看著手上的目錄,邊接聽絡繹不絕的來電,還不時停下翻閱的動作謄寫資料,忙得不可開交。
就連平日作鳥獸散、只剩聶骉長駐的萬能事務所,今兒個也全員到齊,只要能開口說話的,全都跟大老闆一樣忙著接電話。
「喂,廢話,我這裡當然是萬能事務所,要不然你打電話來幹嘛?」這是魚步雲的接待法。「什麼?伊莉沙白雅頓的第五大道?什麼鬼東西?香水?媽的!香水就說香水嘛,什麼第五大道!還搬出英國女皇的名字幹嘛!」
老天!「伊莉莎白雅頓是品牌,第五大道是香水的名字。」隔壁飄來可法·雷的聲音,不待魚步雲反應,又急忙回頭接洽自己手邊的顧客,「當然,為美麗的女性服務是本事務所的宗旨……」摻了蜜的甜言逗得對方樂極了。
「……好,是,知道了。」寡言的聶骉接起電話依然呆板。
而一旁的雨朵,則以一貫的慢條斯理塗著指甲油,過她與世無爭的仙境生活,視同事們的忙碌於無形。
更特別的是,向來以壓搾員工為己任、吃皮啃骨為天職的大老闆黎忘恩,將她明顯的打混看在眼裡,脾氣卻沒發作,兀自忙著自己的事。
以承接各行各業雜務起家的萬能事務所,在七夕情人節來臨之際,接下許多禮物仲介的差事,是以最近忙得昏天暗地。
「可法,雅詩蘭黛最新的商品目錄。」黎忘恩往後瞥去一眼。
「馬上來!」可法·雷配合得很。
久候不到黎忘恩的村上憐一,偕同堂弟走進事務所,見到的就是可法·雷在一堆目錄小山中挖寶的情景。
村上隆史很自然地將目光移向左手邊的雨朵,忙碌的畫面中只有她一派清閒,嘟唇吹著手上未乾的指甲油。
愈來愈不懂了,以黎忘恩的個性,豈會容她混水摸魚?
「你們好。」五個人中只剩她有空,理所當然成為接待員。「坐,喝茶嗎?」
由於日漸熟稔,村上堂兄弟在雨朵少得可憐的腦容量裡終於佔有一席之地,不再陌生。
村上憐一搖頭,她也就順理成章地繼續坐在位子上。
「你們在做什麼?」忍不住好奇,村上隆史很明智地把問題丟給黎忘恩。
黎忘恩在百忙中抽空抬眼,示意村上憐一再等五分鐘,繼續與電話那頭的客戶對談。
三分鐘後,她終於收線,沙沙在紙上寫了一會兒,將兩張A4紙遞到雨朵面前。「上面列的就是你要收到的禮物,記得。」
雨朵恭敬接下,站在她身後的村上隆史順勢瞄了眼,上頭列的都是名牌精品,總價不菲。
又遞了兩張過去,伴隨著黎忘恩淡淡的語調:「這是我幫你排的情人節約會時間表,從今天開始連續七天,你要想辦法從這些人手上拿到我剛才給你的禮物明細。依慣例,事成之後三七分帳,你三我七,你的部分先暫存在我的戶頭裡。」
「好。」美人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接著,黎忘恩走向村上憐一。「走吧。」
「等等。」叫住她的是好奇心滿溢的村上隆史。「這是什麼情形?」饒是聰明如他,也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很忙,只說一遍。」
「沒問題。」全神貫注,嚴陣以待。
「雨朵是美人。」
他點頭。「無可否認的大美人。」
「所以情人節那天是最受歡迎的對象。」
「的確。」這點他也不否認。
「事實上,雨朵的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黎忘恩說話時,特別注意著村上隆史的反應。
「可想而知。」咦?為什麼嘴裡有點酸意?
一定是錯覺,他決定跳過不理。
她續道:「所謂的追求不乏鮮花禮物,尤其是情人節,各式各樣名貴的禮物紛紛出籠。」
「所以——」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列出禮物清單,雨朵則負責要追求者買來送她,之後再將這些禮物轉手以八折價賣給下單的顧客,就這麼簡單。」無本生意最容易致富。
聽見這樣的做生意手法,就連身為經濟學者的村上憐一,也跟堂弟一樣張口結舌。
彷彿看見現代版的春花樓老鴇,手裡搖著小圓扇在他倆面前「噢呵呵呵」的笑得張狂。
「你……」這是人做的事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利用她!」就算雨朵空有外表、內涵缺缺,也不能要她利用美色騙人禮物啊!
「追求她的男人,清一色都只想用錢、用名貴禮物誘騙她一夜春宵,我只是順水推舟。」
「這種做法就像應召掮客。」村上憐一不贊同地說。
「至少雨朵賣笑不賣身。」黎忘恩冷冷的說:「如果沒有你們這些自以為用名貴禮物就能引美人投懷送抱的男人,我怎麼趁機從中牟利?」
村上憐一正欲開口,村上隆史卻搶先他一步。
「今年你就別想了!」說不上來是何原因,聽聞她這樣利用雨朵的美貌賺錢,他就覺得有氣。「有我在,絕不讓你稱心如意。」
「什麼意思?」
「你這裡不是標榜什麼工作都接的萬能事務所?現在我需要一個導遊,而且就指名雨朵,這工作你接不接?」
「每天幾小時?時薪多少?多久?」精明的腦袋從不讓自己吃虧。
「時間多久不定,但要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時薪隨你開價。」他決定了,無論如何,絕不讓雨朵成為她收刮禮物變賣的工具。
如果雨朵的追求者之中有人是衣冠禽獸,在約會過程中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舉動……
他不敢想,但有預感,這傻憨憨的美人八成連抵抗都不會,就這麼任人宰割。那日在醫院巧遇她落難的情景浮上心頭,更加落實他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