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看著蘭心恐懼戒備的模樣,皇帝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嚇人了,或許是蘭心太敏銳,總能看穿他骨血裡的冰冷,但他其實是很喜歡這個小堂妹的。「皇后那日和你說了什麼,你告訴朕。」
垂著長長的睫毛,她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偷瞧了齊日陽一眼,只見他正神遊物外,毫不注意她與皇上的對談。心裡頭猛燒上一把火,伸手穿過兩人之間的小茶桌,捏了他大腿一把。
齊日陽表情不變,刻意忽略腿上傳來的疼痛,轉頭向蘭心說道:「郡主怎麼不說話?」
「我……」眼見齊日陽不幫她,她乾脆低下頭快速的把話一古腦兒的說出來,「那日皇后要我不許選狀元齊若虛做我的夫婿,其他人我看上誰都可以。」
聽完蘭心的話之後,皇帝臉上的笑意更盛,薄唇揚起的弧度太精準,帶著些許讓人恐懼莫名的寒意。
「要拉攏你嗎?」用手指輕點桌面,皇上轉頭看向齊日陽。
齊日陽沒有說話,眼神僅朝皇帝一掃,像在暗示什麼似的。只一瞬,皇帝便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蘭心,這樞密府的廚子手藝倒還不錯,你餓了嗎?」溫軟的言語帶著些哄誘的味道,皇帝又露出親切的微笑,把樞密府當成自己家裡支使。
「是。」看齊日陽和皇上眉來眼去的模樣,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在場會礙著他們說話,還是識趣的退下吧!
「好乖,下去吃點心吧!」以齊日陽的身份不方便打發郡主,所以這種話當然由他說了。
聽見皇上說了什麼,蘭心不由得瞪大了眼,隨即起身朝門外走去。臨去前,她轉頭對皇上說道:「我已經不是七歲啦!」說完轉過身子,匆匆離開書房。
啞然失笑,皇帝用掌心拍拍額頭,沒想到自己會把對待三歲小公主的態度用在蘭心身上。
「皇后的事你怎麼看?」一提起皇后,兩人的態度便凝重許多。
「她以為若虛真會看上鄭家的女兒?就算婚事真的成了,也未必……」就是堂弟真被逼著娶了皇后的妹妹,他齊日陽也不見得會因此支持大皇子,皇后未免太一相情願。
「從你這兒不好下手,歐陽那兒呢?」他的兩個寵臣都還未娶妻,就算鄭家女兒長得再美,這兩人也不會貪戀美色。
「不可能。」歐陽月暉要是會對女人和顏悅色,恐怕連皇上的假笑臉皮都會掉下來。
「說得是,太子之事──」皇上看向他,眼中表達的意思讓人難以錯認,他不希望皇后再有動作。
皇上已經決定立賢不立長了!
「我會處理。」扯了抹笑,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皇上的意思。
皇上要他鎮壓朝中反對二皇子的聲浪,這件事由他來做再好不過了,皇上不方便明著反對支持大皇子的大臣,那就只好讓他扮演黑臉了。
反正他已經被罵了那麼多年的專權,再來一次又何妨呢!
◆◆◆
因為這趟皇上是微服出宮,僅帶了帶刀護衛兩人,在樞密府中留了兩個時辰,事情商量完畢就早早回宮去了,手下的人要瞞也只能瞞這麼久的時間不被發現。
送走皇上後,齊日陽便向下人探問郡主在何處,因為郡主身份不凡,管家作主準備了間客房讓她稍作歇息。
在門外敲了一陣,房中沒有傳來回應,他便推門進內看看,想不到郡主在床上熟睡,一臉睡得香甜的模樣,讓人不忍叫她起來。
「桃子!」不知自己怎麼會有那樣的動作,齊日陽伸手刮刮蘭心的面頰,然後兩指一捏,又玩起了她的面皮。
「嗯?」伸手往臉旁揮了揮,蘭心睏倦的張開眼,沒想到竟會看見齊日陽坐在床邊,一臉專注的盯著她看。她嚇得趕緊坐起身子,口中不忘問著:「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兒是我的府邸,記得嗎?」她睡迷糊了。不過她剛睡醒的模樣好可愛!先是用手揉了揉眼,然後一副溫馴的模樣,坐在床上朝他露出笑容。
「嗯,父王呢?」露出微笑,她其實還沒清醒。
「當然在王府裡。」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然後就看到她愣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已經清醒多了。
「我要回去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一把掀開被子,蘭心彎身找著鞋子。
「剛過酉時。」從一旁拎過她的鞋子,他發現這還是他第一次替女人提鞋子。
從齊日陽手中接過鞋子,蘭心把腳套進鞋子裡,卻意外的發現他的眼光沒有離開過片刻,彷彿看她穿鞋是多麼新奇的事。
「看我穿鞋很有趣嗎?」
齊日陽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一直盯著蘭心的腳看,臉上一熱,趕緊移開了視線。但腦中的畫面卻怎麼也揮之不去,他沒想到郡主的腳會那麼小,隔著一層薄薄羅襪,小巧的腳掌更顯可愛。
怎麼她整個人都是這麼小巧細緻嗎?
蘭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心裡轉過多少個念頭,她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怎麼齊日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臉還紅得咧!
「齊日陽?齊日陽?」扯了扯他的袖子,她這才發現兩人同坐在床邊,他的手還撐在她腿旁,顯得好親近的樣子。
「怎麼了?」聽見蘭心的叫喚聲,他轉過頭一看,卻發現她白嫩的小臉突然變得紅通通的,身子也在同時刻意的遠離他幾寸。
「我要回去了,你給我準備轎子啦!」刻意掩飾情緒似的,她用一種蠻橫的口氣命令道。
「好。」不明白郡主心裡想些什麼,他僅以為她急著要回王府,此刻的時間的確是不早了。
走出休息的客房,春末的夜風居然帶著些許寒意,她忍不住又扯起齊日陽的袖子,把身子半躲在他背後避風。
「怎麼了?」她怎麼又扯起他的袖子?
「好冷哦!」都已經春末了,怎麼還這麼冷呢?
她冷?今晚是略帶寒意,更別說她剛睡醒,此刻是最容易受寒的時候。
「來人!」齊日陽朝空曠的花庭一喊,蘭心才奇怪這園中一個人也沒有,他從哪裡叫人時,兩名素衣男子就平空冒出,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從何而來。
「大人。」兩人向齊日陽行禮。
「到我房裡拿件披風。」
其中一人答應,然後從通往另一院落的走道離開,另一人如同來時一樣,毫無聲息的失去蹤影。
「他們方才躲在哪兒啊?」蘭心眨眨眼,開始東張西望,想看出這院落有何處可以躲人,四處看了看,她見到樹上有種金黃色的花朵迎風招搖。「齊日陽,那是什麼花啊?」
「金腰帶。」抬頭看了一眼,齊日陽發現有截暗色衣角藏在其中,看來府中不少人對他和郡主很好奇啊!
「這個名字和你很配。」權官腰上金腰帶,怎麼想都是幅有趣的畫面,突然樹上一陣騷動,她朝方才傳出聲音的地方一看。「齊日陽,是不是有人藏在樹上啊?」
「你看錯了!」那群探子兼護衛美其名是保護他,實際上根本是對他的私生活很有興趣。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說起謊來面不改色。
方纔那名下人帶著件摺好的披風回來,齊日陽抖開華貴的黑色衣料,將之密密實實的裹在蘭心身上,此時卻發生一個從沒發生過的問題──
「好像太長了。」蘭心看著黑色披風垂在腳邊,大概有兩、三寸吧!這是當然的,看齊日陽高她不只一個頭,怎麼可能會合身呢!
「弄髒就算了。」弄髒不要緊,就怕她會踩到,要是跌傷了可就不好。
「我會踩到啦!」將披風兩側抓在身前,她用手提著,像個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
「小心走。」用手將她護在臂彎裡,慢慢的通往前院。
來到前庭,轎子果然已經準備好了,看來有很多熱心腸的人嘛!
「披風洗好後我會還你的。」下襬都讓她弄髒了,回去只好讓丫頭們洗乾淨才能還他了。
「不用了,不過是一件披風罷了。」這樣的衣物他要多少有多少,郡主實在不必介意。
「要啦!」一邊彎身坐進轎子,她一邊向齊日陽承諾著。
「好吧!」說得好像很勉強似的,可是他的心臟卻因這個約定猛力跳動著。難道他在期待嗎?
「就這麼說定囉!洗好我再來找你。」說完對齊日陽揮揮手,她放下轎簾,讓轎夫們朝王府前進。
嗯,過幾天要還他披風呢!
沒去想自己為何會這麼堅持,這點小事只要讓下人動手就夠,她為什麼非要齊日陽答應呢?
一種還不明朗的感覺困擾著她,在搖晃的轎子中,她忍不住拉緊了披風,讓這陌生的溫暖緊緊的擁抱著自己。
第四章
你會得到報應的!
「報應?我等著看!」
轎子在大街上搖搖晃晃,今日反常地,齊日陽甚至沒有進樞密院辦公,早朝結束後他便直接回府,原因應該要歸在退朝後發生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