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官茶的案子破了呢!」
「是啊是啊!」
將視線從書本中移開,她抬頭朝婢女笑笑。「那又如何?」
「您要賞珠兒姊姊什麼?」
「是啊,我們可知道,沒有珠兒姊姊,這案子是破不了的。」
「怎麼找我討賞來啦?」任流霜挑眉,心裡奇怪著,丫頭們知道她和這件事有關?
「小姐,我們都看到啦!」
「那天早上,是齊樞密的弟弟送你回來的。」
「就是,是齊大人的二公子唄!」
她……她們在說什麼?那一日送她回來的,明明是步寒川,怎麼會和齊海的二兒子扯上關係?
幾個丫頭搶著說話,沒有發現她的臉色發白,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他不姓齊啊……」她喃喃自語,希望是丫頭們說錯了,他怎麼可能會是齊海的兒子!
「我們知道啊!」
「齊大人的二公子回京,好多人都說了呢!」
「外頭說是三十多年前,秀水莊只有一個大小姐,她嫁給齊大人後,二兒子自然要過繼給秀水莊了。」
她的臉色蒼白,感覺到頭腦一陣暈眩。
「小姐,您怎麼了?」終於有婢女發現她不大對勁,像是受到什麼打擊,整個人被抽去血色,僵硬的坐在原位。
將手上的書往桌上一拍,她用手撐著石桌站起,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我要出去。」
搖了搖頭,希望能將腦中那股暈眩感甩去,誰知道胸口發疼的感覺依然在,腦中更是一片混亂。她知道若是不找他問清楚,她是沒辦法冷靜下來的。
忍著身體不適,她沒再理會婢女,一個人朝門房走去。
「小姐的臉色好難看……」
「我們該怎麼辦?」
「去……去找金兒姊姊!」
☆☆☆
讓門房備轎,完全沒想到這樣上門有多不合宜,她身旁連個婢女也沒帶,就要轎夫直奔樞密府,此刻的她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她只知道,她要聽他親口說!
轎子在樞密府前停了下來,不等轎夫揭開轎簾,她自行跨下轎,朝樞密府門房說道:「你家二公子在嗎?」
門房只見下轎的美人殺氣騰騰,所乘轎子錦飾非凡,思緒一轉,就已經猜到她的身份。
「任小姐請。」門裡走出一名男子,領著她朝後院而去。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沒發現領路的就是那日在鬼市子跟蹤她和步寒川的人。樞密府下人第一眼就確定她的身份,像是早就對她知之若詳,相較之下,她對步寒川的瞭解少得可憐。
樞密府後院裡,步寒川與三個堂弟、一個堂妹閒聊著,幾個人喝茶談天,聊得好不快活。這兩日案子有了進展,齊日陽忙得昏天暗地,整日難得見上一面。
「大哥到底忙完了沒有?」齊書平看向連接內院的廊子,不期然的,一道人影映入他眼中。「任小姐?!」記得五年前爹幫他們三人提過親,不過全被她回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聽見齊書平的話,步寒川回頭一看,果然見到她快步走來。
「怎麼來了?」他起身,不理會堂弟妹一副吃驚曖昧的模樣,溫柔的語氣連自己都沒發覺。
站定在他面前,眼中容不下其他事物,無暇去管後院還有旁人,她專注的盯著他,說不出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她只能不停吸氣,希望能找到聲音開口。
「怎麼了?」
她的樣子不對!幾次張合眼睫,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直瞪著他,想開口說話,卻又不停喘氣。
「我……我有話要問你。」幾次想開口,卻讓胸口那股鬱悶的氣息堵住,她深吸了口氣,想穩住腦中的暈眩感,以及劇烈跳動的心臟。
「什麼話?」步寒川伸手扶住她的肩,她看來像要暈過去了。
「你是不是齊海的兒子?」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腦中一片亂,一陣嗡嗡聲不停在耳邊響起,她突然失去了聽力。
他的嘴唇動了動,她卻什麼也聽不見,只能直直的望進他眼裡,口中又重複了一次,「你,是不是齊海的兒子?」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神情,只能無法思考的看著他,讓他再將答案重複一次。
她是怎麼了?他不明所以的再次開口,難掩臉上擔心的神情。
「我是齊日陽的弟弟,自然是齊海的兒子。」
這次,他的聲音很清楚的傳到她耳中,她再無疑問了。她閉上眼,然後睜開,眼中看見的依然是他擔心的模樣,他輕輕搖著她的肩,就要將她擁入懷中──
「你別碰我。」脫出他的箝制,她身子搖晃的朝後退了兩步。
「流霜!」他急了,伸手就要將她攬回懷中。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看著他,突然間覺得胸口好悶、好痛。
「你沒問我──」她不知道?他以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娘嫁給了他爹。
突然間,腦中浮起的畫面,是她靜靜笑著,口中淡淡對他說著:因為我不問,你就什麼都不說啊!
他的心頭一痛,突然間明瞭了什麼。「流霜──」
她毅然轉過身去,卻是雙膝一軟,像要昏了過去。他伸手扶她,卻讓她揮開,打亂了一頭長髮。
什麼東西從她發上掉落,他卻無暇去看。
「我不……」她說不出話,只能失神的朝他搖搖頭,然後奔出了樞密府。
低下頭,看見她落下的東西,竟是那日他買下的珠釵。
釵頭金嵌的部分碎了,珍珠滾落在一旁,他彎腰一件一件的拾起,沉默的收回懷中。
「二哥。」
他回頭看去。
齊書平一見他,深吸了口氣,懊惱的揉揉額角,便朝他說道:「大伯和任紹一向不合,當年力諫任紹死罪的,就是范玖……你知道范玖一向和大伯很親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現在他知道了,第一次在溫府見到她時,齊日陽語帶保留的,就是這件事吧!
☆☆☆
客人知趣的早早告辭,留他一人在後院,想著他們之間的每一件事。
方纔她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沒有追上去,是因為弄不清她因何生氣,她大受打擊的模樣,即使當場追上去,也未必聽得進他的話,所以他選擇留下,等她冷靜下來。
他不信只因他是齊海的兒子,她就會放棄他們之間的感情。若真要恨,她恨的也該是范玖才對。
對!過幾日等她冷靜下來,他們再好好把事情談開,一切都會沒事的。
看著掌中破碎的珠釵,他只能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就算追上去,又能對事情有什麼幫助呢!
過兩日,過兩日就去找她!
「你沒告訴她爹的事?」
齊日陽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冷靜的聲音聽來像是有些遺憾,卻又在慶幸些什麼。
方纔從書平口中聽見她的事,齊日陽趕緊放下手邊工作,到了後院一看,就見到弟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臉上的表情又是壓抑,又是沉重。
「我以為她知道。」從他們開始探查奸黨,就能看出她對朝中官員知之甚詳,他以為她早知道了。
「如果說她早就知道了,只是裝作──」齊日陽另有一番猜想,他甚至懷疑任流霜早就知道寒川的身份,卻故意裝作不知情的模樣,只為了一件事!
「你是什麼意思?」打斷他的話,步寒川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嚇人。
他在暗示什麼?
「程舒的信。」齊日陽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那件案子。「你知道最後一封信有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握緊了拳頭,他直覺自己不會喜歡聽到的答案。
「信少了一張,任小姐抽掉了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
「夠了,你沒有證據說是她……」話到了這裡,他卻再也說不下去。
那封信──
只要好好想過一遍,就能知道范玖是無罪的。在前一封信里程舒提到,也許范玖和這件事情無關,他會再探查。到了最後一封信,第一頁才提到已經查知奸黨名單,卻在第二頁直接跳入幾個人名,怎麼看都有些難以接續。
那是因為流霜動了手腳,她抽去了程舒替范玖洗清嫌疑的那張信紙,她要齊日陽以為,范玖當時力諫她爹死罪,是因為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是因為他就是奸黨的一員!
然而事實卻是,范玖並未涉入奸黨貪污一事,他只是和任紹不和已久,當時以為任紹真想謀害皇上,順手打了落水狗,卻也間接害了任家一百多個人。
「如果她早就知道你和爹的關係,她就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讓我殺了范叔,好替她任家百餘條人命償命!」
「她不會!」
齊日陽沒有見到她震驚的模樣,她怎麼可能是在作戲!
「或許不是,但她想害范叔是事實,加上爹和任紹不和已久,又和范叔有深厚交情,她──」他不相信她對寒川是真心的!
「夠了!」步寒川一拳敲在桌上,拒絕再聽他猜測任流霜的心態,他不信她會懷抱這樣的心思接近他,利用他替她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