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過了好久,邵凡齊才不捨地放開她。他很訝異她沒反抗,但是他還是準備為自己的失控道歉。
「好了,不要說了。」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不讓他道歉只是因為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不必道什麼歉。
拉整好服裝,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你要去哪?」看見她轉身就要走,他急忙起身拉住她。
「我該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拉開他的手,正要舉步,又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不要走!」他脫口而出心裡的話,熱切的眼光直透進她的靈魂深處。「留下來……陪我。」
是怕寂寞吧,身旁的親人一個個離去,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不勝孤獨的時候。衣若芙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邵凡齊,他獨自承受這種寂寞、空虛有多久了?平常的他總是一臉意氣風發,一副不可一世的驕傲,豈知他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
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招致她的誤解,他急忙要解釋,沒意料她竟然開口: 「好吧。」
她答應了?!
第九章
接下來的一個月,衣若芙忙於課業與工作面試。先前寄出去的履歷表陸陸續續有公司行號通知她去面試,因此她便利用沒課的空檔到各個公司去面試,以期在畢業之前就能順利爭取到就業機會。只是,事求人,人亦求事,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不如想像中容易,所以至今仍沒有一個工作能令她滿意地點頭。是她太挑剔了?還是她對理想與現實的認知有過度的差距?
才剛結束一家企業的應徵面談,衣若芙此刻正帶著略顯失望的心情漫步在黃昏的台北街頭。深秋的時刻,晚風吹來,夾帶了幾分寒意與些許蕭瑟。她本能地縮了縮頸子,將領子拉高一些,隔絕晚風對頸子的侵擾。但是擋得了外來的寒意,卻抹不去心中的落寞。心就像被小偷洗劫過一樣,空了一大片。
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還好嗎?
當日,她踏離邵宅後,便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忘記這一切,因為隨著趙伯母的去世,一切也將劃上休止符了;不管過程如何荒謬、或是如何感人,她終究只是整件事中一個小小的配角罷了,一旦戲落幕了,曲終人散,誰還會去注意一個小配角的去向?她不該沉湎在劇情中而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徒做空想。
所以她刻意用忙碌的生活步調來沖淡自己對他的記憶,不讓回憶影響她的正常作息。
只是……只是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心中的思緒隨著靜謐的氣氛盡數沉澱時,唯獨與他曾有過的點點滴滴沉澱不去。她其實還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記憶中,她與他的每一次相處總是在爭執中度過,最後也都是不歡而散。這麼糟的相處模式是在何時起了化學變化,讓他不知不覺地進駐她心房,並且佔有不容忽略的份量了呢?忘了他只是教自己不再想他的一個借口,但是感情這東西,一旦沾惹了,心就無法再回復到之前那樣的平靜無波了。思念說來就來,千軍萬馬也擋不了,該怎麼辦呢?
將一切交給時間去處理吧,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這惱人的情思會因此淡了、退了,終至滅了,此後便不再困擾她。也許,也許吧。
滿懷心事的她,心不在焉地走著,沒注意到此時已屆下班的尖鋒時刻,路上的車輛正急遽增加中。在沒有警覺的情況下,一輛由巷口衝出來的機車反應不及,與她擦身而過。雖然沒有直接撞上她,但是車子勾住她衣服,硬是將她施行了好幾公尺,手上、腳上擦撞出不少傷痕,痛得令她忍不住哀叫出聲。
同樣跌倒在地的機車騎士看見衣若芙滿臉痛楚地臥倒在地上,心慌之餘也不敢上前探視情況,急忙扶起倒在一旁的機車,加足油門逃逸無蹤。
真是世風日下!衣若芙無奈之下也只能在心底感歎了。還好人間尚有溫情,一位好心的路人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就醫,減少了她痛苦的時間,讓她不至於用匍匐前進的方式去找醫生。
醫生對傷口做了基本的處理,也照過X光了,確定只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骨頭後,便交由護士包紮她手上及腳上的傷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送她來醫院的好心路人鬆了一口氣。
「原本看你手上、腳上都是血,還以為傷勢嚴重呢,還好,還好。」
「謝謝你。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衣若芙很感激這位好心的小姐,她讓衣若芙相信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我姓吳,我叫吳秀香,是一位律師。」吳秀香遞上自己的名片。「剛剛那輛機車的車號我幫你記下了,就在名片背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別客氣。無論是出面指證或是打官司,我都會幫你的。」吳秀香的正義感又犯了,想起剛才那個肇事逃逸的機車騎士,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謝謝你,吳小姐。」衣若芙再次道謝。不過她既然沒什麼大礙,也就不打算告那位騎士了,可能要辜負吳秀香的正義感了。
「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吳秀香揮揮手。「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已經通知你家人了,大概就快到了吧。」
話才說完,人也走出急診室了,留下滿臉疑問的衣若芙望著已經關上的門出神。
家人?!誰呀?難道她打電話給在雲林的母親嗎?不可能,因為她說人就快到了,所以不可能會是從雲林趕來的母親。那麼是風鈴嗎?但是她今天不是要去劉大哥的公司見習嗎?難道她已經回去了?或者是昱之?小翠?
不論衣若芙怎麼想、怎麼猜,也絕對想不到來的人竟是他!
「請問一下,剛被送來,發生車禍的衣若芙在哪裡?」一個熟悉的男音從走廊櫃檯傳來,語氣中是明顯的擔憂與不安。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怎麼可能會是他?
衣若芙還在懷疑的當下,急診室的門「碰」的一聲被撞開了,伴隨著幾乎是心碎的呼喊聲:「小若!」
怎……怎麼可能?來的人真的是他!
衣若芙呆愣地望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站在她眼前的人真的是邵凡齊。他怎麼會來?
「小……」邵凡齊看到端坐在床沿的衣若芙後,繃緊的神經登時鬆了不少,衝上前去握住她雙臂。「怎麼樣?要不要緊?傷到哪了?」
今天下午,他到趙琳那兒與她討論明年度「趙氏」擴編的事宜,看見時間已至晚餐時候了,正打算與趙琳一起外出用餐,豈知才要出門,電話似催魂般的響了。他順手一接,聽到的卻是衣若芙出車禍被送醫的事,當場教他三魂嚇走了七魄。丟下趙琳,他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至醫院,不敢想像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畫面,直到看到她。她還好好的?!真的嗎?
不敢確定的手微微顫抖地摸摸她臉頰、再探採她鼻息,最後索性上前擁住她,臉頰貼在她胸口上。
還在跳,心還在跳;臉是熱的,還有呼吸。沒事,她沒事,她還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太好了、太好了!
邵凡齊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感謝上天,此時此刻他是十二萬分的誠心感謝祂,謝謝祂還將她留在他身邊,沒有帶走她。曾經一度停擺的心跳,現在才又恢復了正常,感覺到她真的「活」在自己懷裡,心裡平靜不少。只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小若?」他放開她,仔細端詳她。她上身有好幾處包紮的傷口,是不是他剛剛摟得太用力了?
衣若芙呆愣地任他又摸、又搖、又摟的,久久吐不出一句話來。他驚訝,但是她的震驚也不亞於他,腦海盤旋的仍是:他怎麼會來?
「你……」
受到驚嚇的程度不小,衣若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睜著一雙不解的眼看著邵凡齊。想不到此舉更嚇壞了他。
「怎麼了?難道你不認識我?哦,天!」邵凡齊絕望地跪蹲在她跟前,雙手無力地撐著她寫滿痛苦的臉。
她傷到頭,喪失記憶了嗎?她已經忘了他嗎?怎麼會這樣,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懲罰他的言而無信?因為他說過要忘了她的,卻始終做不到,所以上天乾脆教她喪失記憶,用這種殘忍的方法來處罰他?為什麼、為什麼!
絕望之餘,他憤而一拳捶向床沿。
「啊!邵凡齊,你在做什麼?」再度受到驚嚇的衣若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撫著胸口責問他。
嗄,她叫他的名字了!她沒忘記他,她還記得他!
倏地抬頭,緊握住她雙臂。「你知道我是誰?你沒喪失記憶?」他激動地問,一雙多情的眼寫滿興奮之情。
「沒有,我沒喪失記憶。」原來他以為她喪失記憶啦,真是佩服他的想像力。她拉他站起來,免得他一直跪在那,好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