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這樣的表妹,邱浩唐又能好到哪去?就為了自己的需要,甚至只因為奸玩, 你撒下漫天大謊,硬把自己和我扯上關係,不僅污蔑我,更污蔑了你自己的人格,我就 不相信真實的你,又會正經到哪去!」
程羽蝶就像被一隻虎頭蜂螫到了痛處,心一糾,本能地揚起手,朝著祈威那剛毅的 臉寵,狠狠地揮去——祈威感到臉頰上一片火辣辣的剌痛,立刻快如閃電地出手回擊。
也不知是她完全沒料到會遭至如此的報復,或者是祈威力道太大,這一掌,竟將程 羽蝶打得跌仆在柔軟的沙發上。
四周變成一片窒人的靜默。
程羽蝶愕然地瞪著他,隱隱感到頰上一片火燒般的灼痛,但那絲毫比不上她心頭的 疼痛。他這一巴掌,似乎直接擊中了她的心,並打碎了它。
祈威同時也被自己這種激烈的反應所震懾住了。看著她驚訝的小臉,白皙的臉頰上 有紅紅的指印,以及盈著淚光的雙眸,他無法不感到後晦。
「事不過三,我警告過你別再動手打我,這是你自找的。」並非有意進一步刺激她 ,但他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就像是指責。
第一次,程羽蝶不曾回嘴反駁,只是愣愣地注視著他,盈眶的熱淚再也忍不—住沿 腮而下。
她起身,飛奔而去。
愧疚彷彿如潮水般襲來,幾乎將祈威徹匠湮沒。即使他一再告訴自己這並不完全是 他的錯,但仍甩不開心中濃濃的悔意。
而程羽蝶那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卻也已烙印在他心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
葉夢荷一向討厭應酬,但有時候實在避免不了。
今晚,她陪同邱浩唐招待一名大老闆和他兩名手下;公司亟欲爭取這紙合約,她和 邱浩唐肩負著這項任務。
她無法不將之視為苦差事,因為那大老闆似乎對喝酒作樂,比對合約內容還感興趣 多了。
「張董,你覺得如何?這合約內容非常合理且公正,對雙方都有利的。」邱浩唐不 卑不亢地詢問對方的意見。
「不急。」張董一句話擋了回來,再度端起斟滿酒的酒杯,轉向身旁的葉夢荷。「 來,葉小姐,我敬你!」
「謝謝!」
葉夢荷小啜了一口,卻立刻遭到對方的抗議。
「葉小姐,這樣太沒意思了吧?來,我們乾杯!」
葉夢荷一徑搖頭。「不,我酒量很差的。」
「別怕、別怕!」他咧嘴大笑,那笑聲既誇張又顯得不懷好意。「大不了你醉了, 我負責照顧你嘛!」
他兩名手下立刻為這絲毫無趣的笑話,竊竊笑了起來,附和著:「喝了吧!我們張 董可是很會照顧人的喲!」
「我替她喝吧!」看不下去的邱浩唐立刻跳了出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張董, 我先乾為敬了,葉小姐她真的不能喝。」
「你喝的可不能算數,葉小姐不會連這點面子也不給吧?」張董一徑盯著葉夢荷不 放,笑得一雙原本已不大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酒喝多了傷身,我們多吃點菜,邊吃邊談合作計劃吧!」葉夢荷設法推托。
張董卻立刻不悅地沉下臉,明白地表示:「我有個不算毛病的毛病,總喜歡在酒酣 耳熟、心情愉快之際,再來談生意。」
邱浩唐眉頭一擰,作勢就要起身,葉夢荷趕緊拉住他。憑她對邱浩唐的瞭解,知道 他絕不會願意拋棄自尊和原則,卑恭屈膝地只為換取合約;他這種剛正不阿、不善應酬 的作風,大老闆已頗有微辭。但為了不想見他丟掉這個合約,葉夢荷決定委屈一下自己 。
「奸,多謝張董的盛情,我敬你!」不給邱浩唐反對的機會,她突然端起酒杯,一 飲而盡。火辣辣的酒液,嗆得她差點咳了起來。
邱浩唐既無奈又心疼地看著她,而張董倒是滿意得再次開懷大笑。
「好!好!這才對嘛!」他輕佻地將手搭在葉夢荷的椅背上,一張紅通通的臉則愈 靠她愈近。
葉夢荷技巧地往邱浩唐那邊挪了挪,張董卻又不放棄地靠了過來,更輕佻地大放厥 詞:「我告訴你,在辦公室的時候呢,你這秘書小姐就該扮演端莊、幹練的形象,但在 這種場合呢……」他色迷迷地露齒一笑,雙眼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打轉。「在這種輕鬆、 愉悅的氣氛下,你就得『放』一點!你說,有哪個男人禁得起你們女人撒撒嬌、奉承討 好的?心情一爽,合約不就自然成了嗎?」
「夢荷不是那樣的女人!」邱浩唐沉不住氣地頂了回去。
張董斜睨了他一眼,悻悻地說:「小老弟,你八成是商場上的新手吧?你這種刻板 的個性,恐怕不適合吃這行飯哦!」
他的一名手下立刻起哄:「可不是!你和葉小姐可都得多學著,來,就從現在做起 。葉小姐你呢,就表現出點誠懇,連敬咱們張董三杯吧!」
「是啊!暍了酒,咱們倆再到舞廳去跳個貼面舞,搞不好我一開心,就簽下台約, 讓你明天帶回公司交差去。」張董那肥短的手更過分地撫上了葉夢荷的肩。
「請你放尊重點!」邱浩唐再也按捺不住地推椅而起,一把拉過葉夢荷。
他一向崇尚和平,痛恨暴力,但此刻一股狂燒的怒火在體內作祟:他真的想衝向那 令人作嗯的張董,一拳搗碎他那淫邪的笑臉,挖出他那賊兮兮的雙眼,再折斷他那不規 矩的雙手,教他再也不能騷擾夢荷。
「喂!邱經理,你是怎麼了?幹嘛這麼認真!」張董一名手下不悅地數落:「咱們 張董是何許人,豈容你這麼無禮!」
另一個也接著搭腔:「你搞清楚,想跟我們張董合作的比比皆是,你們又算哪根蔥 啊?這麼囂張!」
經過手下的鼓噪,財大氣粗的張董愈覺面子掛不住,當場翻了臉,大發雷霆。
「他媽的,我只不過碰她兩下,你發甚麼飆啊!這女人是你的?為了她你連生意也 不要了?」
「這種需要拋卻自尊的生意,不要也罷!我告訴你,葉小姐比你那該死的合約還重 要得多!」邱浩唐一臉光火地瞪著他,一副隨時想衝上前去找他拚命的模樣。
「哼!我倒要看你們老闆是不是也像你一樣豁達!」張董氣煞地扭頭就走,那兩名 手下也立刻如哈巴狗似的,學著他的德性尾隨離去。
葉夢荷木然地佇立在原地。她很高興終於擺脫張董的騷擾,但又忍不住為邱浩唐擔 心了起來;為了她,他搞砸了這個合約,不知又要遭到大老闆甚麼樣的責罰。
***
他們沉靜地走在小公園裡,葉夢荷突然停下腳步,就著昏暗的夜色,直勾勾地凝視 著他。
「對不起!讓你受這種委屈。」邱浩唐充滿歉意地迎視著她。
她緩緩地搖頭。「你為了我,搞砸了這個合約,萬一老闆怪罪下來……」她忍不住 擔憂。
他並不為自己的前途擔心,反倒是餘怒未清。「姓張的那傢伙實在太過分了!我絕 不可能眼睜睜見你忍受這種羞辱,就算因此而丟掉飯碗,我也在所不惜。」
葉夢荷一言不發地直視著他,以從未有過的專注眼神在他臉上搜尋。
邱浩唐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傻愣愣地問:「怎麼了?」
她依然不語,只見兩行熱淚緩緩淌了下來。
邱浩唐大驚失色,急急詢問:「夢荷……你一定是嚇壞了吧?」他氣極了地低咒: 「我剛剛應該狠狠教訓姓張的那傢伙,替你出口氣!」
她一徑搖頭,淚卻愈湧愈凶;她不是害怕,而是被他對她的好所深深感動了。
十年了,她總習慣一個人獨嘗著空虛寂寞、一個人偷偷躲著哭,但邱浩唐對她真心 地付出,卻跨越了她心中的防線,任她的脆弱再也無處可遁形。
她的淚,就像潰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多年來積壓在心中的委屈,也藉著淚水 盡情宣洩。
邱浩唐手足無措地靠近她,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夢荷,你怎麼了?別哭了… …」
她哭得無可抑遏,脆弱得靠進他懷中,任淚水盡情揮灑。
他的雙手緊壓在身側,強忍住緊擁住她的渴望;因為他不想踰越自己所承諾的朋友 分際,更不想讓葉夢荷覺得他有趁虛而入的嫌疑。邱浩唐就像根硬梆梆的木頭似的,任 葉夢荷倚著他,哭濕他的衣襟。
「沒事了,我保證你以後都不必再忍受這些,招待應酬以後都讓我自個來。」愈說 他便愈自責:「都是我不好,不該帶你來的,原諒我……」
「不!」離開他懷抱,葉夢荷隔著淚霧注視著他。「你為甚麼對我這麼好?為甚麼 ?」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他綻開一個安撫的微笑。
「我不值得你對我好!不值得……」葉夢荷傷心地哭喊,一向溫順的她,顯得異常 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