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柔氣鼓鼓的坐在小廳桌旁。
聖燁倒杯茶給她,自己也坐下來,淡笑道:「為什麼生氣?」
「你應該訂兩個房間!」
「喔!」聖燁笑笑地問:「就為了這種小事生氣?」
「你還笑得出來?」沁柔白他一眼。
「如果你趁我不注意時,自尋短見,我就笑不出來了!」聖燁斂神認真的說。
沁柔默不作聲,端起茶杯,喝一口又放下。
看她人比黃花瘦的嬌弱模樣,他禁不住看得出神。
閃轉慧黠黑瞳,沁柔發現他失常的盯住自己,連忙起身。「我累了,去躺一會。」
聖燁還是呆呆的盯著她背影。
他驀然回想起,上次在客棧,他和她,不著衣服的相擁而眠,多美好!
他可以呼風喚雨,可以長袖善舞,為什麼?單單喜歡她一個人,卻無法達到心願?
如果,上次跟她——有夫妻之實,那麼即使——兄妹,也……
生平惟有這事,使他後悔不迭。
滿腔情懷,牽動他一步步走向房間,看到沁柔面向裡,和衣休憩,他大膽的走近床畔,緊盯住她弧線優美的背脊與纖腰。思緒則跌入遐想。
突然,沁柔驀地轉頭,驚詫的猛坐起身。「你……你想做什麼?」
「我在後悔,上次在客棧,怎麼會放過你,天下,只有我最呆。」
「你……你別亂說!」沁柔泫然欲泣。「好在我們是清白,不然……」
聖燁走近前,坐到床畔。「不然怎樣?」
沁柔嚇得退入床榻內側。「亂倫這頂大帽子,會扣死人!」
「不知者無罪!對不對?」聖燁歎一口氣。「怎麼辦?我……好想你!」
「你走開!你走開!」
聖燁微退,拿起腰間佩環。「恨死這塊雞血石!都是它害了我和你,如果沒有它,一切又不同了!」
聽他消沉,無奈的語氣,看他失去平日的神采飛揚,沁柔心如刀割,她最害怕的,是自己受他影響而心軟,那才糟。
「回慕容山莊後,你趕快娶個姑娘為妻。」
「娶誰?」
「很多姑娘心儀於你,還怕娶不到妻子?不然,簫小姐也……」
「你這話太傷人了!」聖燁神情落寞,忿忿不平地說著。
「我們鬥不過命運!」沁柔忍住滿腹酸楚。
「除卻巫山不是雲……」低沉的語調充滿淒愴之色。
沁柔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燁哥!」
聖燁一把擁住沁柔,悲愴的心,一如黑暗的峰外夜色。
「我遊戲於風塵中,從沒真正愛過,現在惟一所愛,竟不能白首,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自處。」
「你這是何苦?」
鼻息傳來陣陣幽香,聖燁抱她更緊,在她耳畔低喃:「好想要你!」
沁柔再克制不了自己,她辛苦堆砌的心防,崩潰了……用力一咬牙,鮮嫩的小唇滲出血絲!
她推開他,解開身上衣扣。
聖燁被她的舉動給嚇住了。「你——你這是幹什麼?」
「給你!」
「什麼?」紊亂中,聖燁弄不清楚狀況。
「我給你!」
他聽懂了,可是,同時也呆愣住。
「放心!沒有人會知道。因為……」話語哽住喉頭,沁柔再也說不下去。
絕頂聰明的聖燁,接口尖銳的反問:「你要自裁!」
「不是說好了的?」沁柔淒愴一笑:「我們要共同對抗『命運』之神,我這樣做,也是一種抗拒,下輩子,我們就不是兄妹,我們還能相遇!」
「不——」狂吼一聲,聖燁掩住她已敞開了的衣襟。
「我寧可讓痛苦吞噬我身心,也不要你受到一丁點傷害!」
「燁……燁哥!」
「我更不能做出人神共憤的禽獸之事!」
沁柔撲入他懷裡,他也擁住她……
聖燁眼中,閃著水光,但他硬是忍住,不讓它滴下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呀!」
「燁哥,答應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擁抱,錯過今天,你是你,我是我。即使連一片衣角,也不能相互碰觸!」
「你!你真忍心?」
「否則,就是依我方纔的法子,我給你,了卻我們的相思債,然後,讓我離開人世。」
「不!不!我怎麼能……」聖燁忍了許久的淚,順著臉龐,滴下來。
緊緊擁了一會,沁柔放開他,俏麗的小臉,恢復這兩日來的冷漠。「既然不讓我死,我們都要自我克制。」
聖燁依依不捨的放開她。
「回去後,趁早找位名門閨秀結婚!」沁柔勉強一笑,卻比哭還難看。「再想想,你該怎麼做生意,這一來,日子就好過了。將來的日子,還很長!」
「不——」聖燁低吼,像困獸無力的掙扎。「我第一件事要找我娘,先問個清楚!」
「問了也是白問!我娘不可能說謊騙我們!」
但縱有一絲絲希望,聖燁仍不肯放棄,沉默了一會,他反問:「你呢?有什麼打算?」
過了好久、好久,沁柔才呼出一口氣。「或許……回家伴我娘;或許,青燈古佛了卻下半生。再說了。」
禁不住一陣酸楚衝上來,聖燁靠近沁柔,欲擁她。
沁柔俏臉一冷,閃開。「不要再錯下去了!」
「你……」
「你不餓嗎?」沁柔有意讓自己周圍結上一層冰牆,她臉冷、心冷、口氣更冷。「我餓了!咱們吃飯去!」
忽然,廳門傳來敲門聲,聖燁快步迎上去問道:「誰?」
「請問,慕容公子嗎?」是店小二。
「嗯,正是在下。」
「有人找您。」
聖燁不懂了,會有誰找他?他並沒通知任何朋友。
讓聖燁意外的,來客竟是簡伯規!
「聖燁!你這就不夠朋友了,路經杭州,也不來找我?要不是我府中下人上街,剛好看到你進客棧,我也不相信你來了。」
「我趕路,不敢驚動任何人。」
「既然今晚讓我碰上了,你不能再推托,今晚我作東,一來為上回醉了失態賠罪!」
「我實在不……」聖燁實在沒有心情陪簡伯規喝酒談笑。
「吃個便飯總可以吧?」
「嗯。好吧,就吃頓便飯,明日一早,我還得趕路。」
說定後,聖燁進房請沁柔出來。
伯規乍見沁柔,兩眼圓睜的都快突出眼眶。
看到伯規,沁柔倒抽一口氣。
「哎呀呀!我的媽呀!商弟原來是商妹?這真是國色天香,仙女下凡。」
「好啦!自己人不必客套!」聖燁岔口:「我可是餓了!」
雖然只是便飯,伯規還是找了家位於西湖湖畔,出名的「春曉樓」。
由二樓廂房,遠眺夜色空濛的西湖,別有一番情懷,沁柔連日來的低落情緒,略略消除。
聖燁受到感染似,稍微恢復了以往翩翩風度,以及風趣笑談。
「我伯規真是瞎了眼,罰三杯!罰三杯!」說著,伯規自飲,自斟。
聖燁想阻止,卻已不及,只得笑道:「這三杯罰得莫名其妙!應該罰我路過杭州,沒告訴你才對!」
「不!有原因:一來,我有眼不識裙釵;二來,向商小姐賠禮,上回失態了!」
看伯規誠懇、客套的樣子,沁柔也笑了,「您太客氣了,不知者不罪!」
「來!來!請用菜。」
吃喝一會,聖燁望望窗外,朦朧的夜景,有感而發。
「好美的景致,令人發思古之幽情。」
沁柔也徐徐轉望窗外。「靈秀山水,會使人忘了俗塵煩惱。」
「兩位真是有文藝氣息。」伯規笑了。「不愧是文人。兄弟我,不愛讀書,就是滿腹稻草!」
「你也很有內涵,至少你還知道『滿腹稻草』!」沁柔俏皮的說完,三人齊聲大笑。
沁柔忽然發覺,伯規這人,其實沒有那麼討厭。
「對了,聖燁,我問一句不該問的話,行嗎?」
「既然明知不該問,又何必問?」
「噯,憋得難受嘛!」
「那你就直接問嘍!」聖燁依然望著窗外,一輪下弦月,躲開烏雲,照得湖面亮了起來,兩、三艘小船,悠閒的泛在湖面。
伯規看一眼沁柔,才說:「這趟,你怎會帶著商小姐同來?莫非商小姐跟你,有特殊的關係?」
「你——」聖燁倏然回頭。
「別誤會!別誤會!」伯規雙手猛搖擺。「我絕不是探人隱私。因為,我備了一份薄禮,要送商小姐。」
「喔?」看著沁柔,聖燁微愣。
伯規由袖內,拿出一包紅布,打開紅布,裡面一隻翡翠打造的金步搖,閃閃生輝。
「呀!好漂亮——」沁柔忍不住低呼。
伯規笑了。「商小姐不棄嫌,就請笑納。也只有商小姐能配戴這隻金釵!」
說著,伯規將金步搖連同紅布,推向沁柔。
「不!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這只是見面禮,將來,商小姐和聖燁傳出喜訊時,兄弟另備一份……」
「伯規——」聖燁忍不住揚聲喝止,心口之痛,又被挑起,可是,他偏又說不出口。
這痛楚,惟有沁柔理解,因為她一樣受著傷痛!
伯規不愧是見過場面的人,上回聖燁如此護衛沁柔,這次,聽下人說慕容公子帶著位美貌如花的姑娘,伯規就能理解,他兩人關係非比尋常,以前,聖燁出門做生意,從來不帶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