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近那間寢房,腳步越緩慢,她心底雖明知不可能,卻強烈無比的期待——只要開啟那道門,他,就在裡面等著自己。
行到離寢房只,步這,屋內似乎有騷動。
她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卻安靜無聲,再走一步,隱約又有交談聲,她停下來,聲音也停了。
淬然,「鬼屋」的傳說竄人腦海,頓時這曾熟悉不過的屋子,變得有些詭異可怕。
不可能!住在這裡時,不曾遇過什麼古怪,而且現在是大白天,不可能的。她在心底告訴自己。
她再挪動腳步,豎起耳朵傾聽,只有柔柔的風聲,掠過耳畔。
深吸一口氣,一箭步跑到屋前,霍然拉開房門。
裡頭空無一人,景物依舊,連棉被也是她曾用過的那一床,彷彿她從未離開過。
抬起右腳,小心翼翼的踏人房裡,彷彿怕驚擾住在這屋裡的人一般,但心底明白,她真正怕的是,不小心踩碎了屬於這裡的記憶。
緩步行至睡床前,素手撫過鋪蓋,微微的溫暖,好像有人剛從這裡起身一樣。
是錯覺嗎?空氣中似乎隱隱有他的味道。
怎可能呢?雪才剛融,即使再快的腳程,他也要在兩個月之後!,才能回到這裡。
除非,他在隆冬之際,冒死出發。
她歎口氣,輕輕搖頭,是思念太過,出現的幻覺吧!
再悠悠一歎,她轉身離去。
屋裡樑上四隻眼睛對壘,悄悄的舒了口氣。
待腳步聲遠離,兩個人影才飄然落地。
兩人繼續剛剛的爭執。
「為什麼不見她?你看她思念你的模樣,都不心疼啊?」說話的正是耶律雄。
「我不能!」羅單的聲音。
「有啥不能?難道你……你被娣雅閹了?」耶律雄指著他,一副不敢置信模樣。
羅單冷冷的看他一眼。自己財產全送給娣雅贖罪,背上被鞭打得血肉模糊不說,連手臂都被她狠砍出幾見骨大的口子,這樣還不夠嗎?閹了?虧他想得出來。
耶律維見他不語,以為自己的猜測是真,「怎麼辦?這下春姑娘的一生幸福都沒了!」
羅單又淡淡的看他一眼,留他一人在屋裡,孤身飛躍屋頂,消失了蹤影。
★ ★ ★
夜晚,殘雪未退,在月光的映照下,路上積雪微微發出亮光。
春兒把自己包在輕暖的大氅裡,連照路的燈籠都沒提,只就著微弱的光線,匆匆低頭前行。
這一路上,可能因為融雪的寒冷,並未遇著巡夜的士兵。京城的宵禁,向來嚴格,她這麼一時興起的外出,難保不引來士兵的盤查與刁難。
直到來到大宅子,藏身在她住過的寢房,點亮臘燭,尋著火盆起火,溫暖的火光燃起一室的溫暖,她才安下心來。
白天到過這裡之後,她的心一直狂跳著,直覺有人住在這屋裡,而且還是對她重要無比的人,
她在酒坊樓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還是決定到這裡,一解心中異樣的騷動。
看著溫暖熟悉的被窩,她決定再一次重溫在他離去前,兩人相處的最後一夜。
脫去沉重的外衣,埋身溫暖的被褥之中。她的鼻子聞著、嗅著、品味著,枕上、被窩裡竟都有他的氣味。
這是幻覺嗎?為何鼻息間全是他獨有的味道?
事隔多月,一切卻恍如昨日。他的吻、他的手、他的鼻息,每一個關於他的細節,她都一一拿出來細細咀嚼,仔細回味。
躺在被窩之內,任由思緒亂飛,溫暖乾爽的被窩,讓她昏昏欲睡。
突然,喀一聲,輕微的開門聲驚醒半夢半醒的她。
從被窩中露出兩隻眼睛,她就著微弱的火光,看見有人進屋。
此時她才警覺,這屋裡可能住著耶律雄他們的人,自己就這樣冒冒失失的躺在人家床上,如何是好?
棉被下的她只著貼身的中衣,其他衣物全擱在一旁的椅上,她只好一邊盯著男子的背影,一邊小心的伸手撈回外衣。
此時,進門的男子,已踱至火盆前,順手脫下上衣,背後錯盤糾結的鞭痕,被火光映照得一清二楚,連手臂上都有好幾道醜陋的疤痕。
他的背影,像極了……
春兒一愣,手中的衣服落地。
「誰?」男子出聲。
是他,是他的聲音,是她魂牽夢縈的那個人!
她正想衝到他面前時,他已站在床前盯著她。
四目對望中,他和她都愣住了。
如此甜美的意外,教人如何思考,如何捨得移動?兩人都怕喘氣若喘得稍微大聲一點,對方就會像煙霧一般消散。
「你……回來了?」春兒總算尋回自己的聲音,輕輕顫顫的問。
羅單點了一下頭,他剛剛以為是耶律維進屋點了火盆,沒想到竟是她……難道,那小子違反承諾,通知她?
「對不起,佔了你的床!」他會進屋子脫衣,人應該就住在這屋裡,她深吸一口氣,試著解釋:「我白天來過,總有你就在這裡的錯覺,所以,我就來了……」
羅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轉身就想離開。他不能和她獨處一室,否則……
見他想走,她立刻拉開被褥,想出聲挽留。
他正抓起衣物,聽到她下地的聲響,轉身想阻止,一眼便看見隱約起伏的曲線,裹在單薄的衣服裡,比不穿衣服更顯誘人……
他乾脆連上衣也不穿,一踏步就想離去。
春兒不及思考,便從背後一把抱住他的腰。
柔軟的豐盈就貼在他的背,讓他的身體頓時一僵。
「為什麼就這麼走了?我早巳知道你未成親,為什麼還是避我如蛇蠍?」幾個月的焦急等待,讓她不顧矜持。
他站得僵直,依舊不發一語。
「你不是為我而來嗎?」
羅單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願面對我?」
他依舊沉默,但態度已逐漸軟化。
「求你,求你留下!」說到這裡,她鼻頭一酸,眼淚濡濕了他的背。
羅單轉過身,赤裸的胸膛正好和她相貼,他無言的捧起她的臉,眼神憐惜的盯住她的雙瞳。
回樓蘭途中,他怎麼也放不下對她的懸念。
想著她的淚、細膩的心思、炙熱直接的情感……所有有關她的一切,都是深刻如刀痕的記憶,離大唐越遠,他的思念也越深、越沉……
所以,即使明瞭得接受嚴厲的懲罰、甚至失去一切的風險,也要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驟然失去所有財產,讓他再見到她的身影時,心生猶豫。
一個失去所有的男人,拿什麼保護她、照顧她,和她廝守一世?
「我一無所有!」他狀似淡然的說出他的顧忌。
「你怎會一無所有?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勝過世間所有的財富,虛名啊!」她說著,顫抖的手撫上他的身子,儘管羞怯難當,她在心底告訴自己,絕不能退卻!一退卻,就可能失掉他。
他兀自站著,表面平靜,心底卻感動莫名。
「不後悔?」羅單猶想確定。
「絕不後悔!」春兒將她的話傾倒到他嘴裡,宣佈她的決心。
他的心撼動著,對這份情愛有著更刻骨的感動……
她以為他的沉默,是不相信,乾脆後退一步,自己拉開衣服的繫帶,宣示自己委身的決心。
「我也不後悔!」他伸手疊在她的手上,帶笑的嘴迅速疊上她的嘴。
屋內燃燒的火盆,嗶嗶剝剝的響著,兩人飛快的心跳,期待相依的心情,比火焰更熾熱。
「我們約定好不好?我們要一生一世永遠相守,絕不再分離!」依偎在他懷裡,她將誓約,一字一聲,深深的嵌入他的心底。
「好!」他鏗鏘的回答,允諾一世的相守。
★ ★ ★
清晨,春兒用呻吟來開啟這一天。
稍微轉動身子,渾身就像被萬馬踩過,又酸又疼,尤其腿間的疼痛,讓她幾乎不敢坐起身米。
這是怎麼回事!睡夢中似乎有暖和的暖爐偎著,現在怎麼不見了!
睜開眼,面對的不是熟悉的酒坊閣樓樑柱,而是她曾住過的大屋寢房,嚇得她慌忙坐起,腿間的疼痛讓她又哀叫出聲。
這……昨夜的……昨夜,她真的和他……他真的回來了嗎?
她忍著一身的疼痛和不適,慌亂的下床著衣。
穿戴完畢,回頭檢查被褥,床褥上有男女歡愛過後的隱隱污漬,卻沒有她以為會有的殷紅血跡。
難道,真是一場夢嗎?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努力按捺下自己紛亂的思緒,一把扯起床上被褥的布套,匆匆往後院而去。
不顧凍人的井水,她努力反覆搓洗著布套,絲毫不覺雙手早已凍得通紅。
她記得……昨夜,她化為水底軟泥,任他隨意擺弄。
由腿間的疼痛判斷,她可以確定自己真的失身了,可是杉象中的歡愉和落紅到哪裡去了?
而且,和自己歡愛一場的人,真是他嗎?!
昨夜的他,到底是不是夢?
他不是還在遙遠的樓蘭嗎?
如果真是他,房裡怎會只有自己獨自醒來?
還是,他沒有看見落紅,氣得拂袖而去?
「春姑娘,怎麼在這裡洗衣服?天氣還這麼冷,頭子怎會捨得讓你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