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窮兇惡極了嗎?不可能。
那匹駑馬到底哪裡不對勁?
「喂。」趴在黃泥地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他要是有個萬一,她要不要負刑事責任吶?
「濮陽先生?」她蹲下去扳他僵硬的身體。
人慢慢動了,抬頭出現一張黃泥臉。
簡青庭沒敢笑,她忍著,她發誓,只要她的臉皮稍有動靜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濮陽元枚吐出口中的碎泥屑。
「你好哇。」
她把雙掌放在膝蓋上不敢妄動。「我……很……好。」
很好?他說的是反話竟然聽不懂。
他認栽的坐起來,下肢傳來劇痛,很、好……他的腳肯定扭傷了。
「你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他氣不過,只想好好問她。
「你還不是不睡。」
她總是有話可以堵他。
「你不要那種表情,我跟你說就是了。」也許是害他摔了一跤,她的口氣溫柔許多。
「什麼表情?」
她用右手拉住自己左袖去幫他擦拭臉上的髒污。「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有嗎?」他掐了下自己的臉皮。
「欸,不要動,這樣我很難擦。」她把濮陽元枚的臉扳正,細細擦他的眉跟眼窩。
「你很會照顧人。」
「你忘記我是家裡的老大,這些事我在行的很。」
「現在的女孩子不愛做家事。」
好了!大功告成。「我很習慣什麼都撿來做,那天你不讓我洗碗害我有很深的挫折感咧。」
「哈哈哈……那還真是對不起你了……嘖。」他笑得太用力動到扭傷處,幸好他穿的是靴子沒有東窗事發的危險。
「你的樣子有點奇怪。」
「有嗎?哈……啾!」完了,在這濕冷的草地子坐太久寒氣穿過布料,鑽進骨子裡去了。
「哈……咳!咳咳咳咳咳……」一管清水般的鼻涕滑下簡青庭的鼻孔。
兩人異口同聲,「感冒了!」
「對啊,你快點站起來,這裡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濮陽元枚把手伸向她。「勞駕你扶我起來吧,我的腳扭到了。」腳出問題他不想連感冒也一起招上門,這種「雙喜臨門」還是少來吧。
「耶,你怎麼不早說?」哪還管得了自己的鼻涕拖了多長,她連忙貢獻出自己的胳臂。
雖然沒有練出兩隻小老鼠,但她居然能撐起濮陽元枚的重量。
「抓緊我喔。」
「遵命!」他半開玩笑的倚著她,充滿彈性的胸部與他堅硬的側面磨蹭在一起,他立刻一僵。
簡青庭也窘得面紅耳赤。
「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吧。」她提議。
「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走。」也不知道他存心故意還是苦肉計,兩人的腳步怎麼就是配合不來,柔軟的胸脯跟男人的胸膛撞來撞去,不管她怎麼努力拉開距離,總是在幾個踉蹌之後又不小心貼合。
簡青庭不想用君子心度他的小人腹,可是,這次數也多得太叫人起疑。
她疑心漸生,幾度想叫濮陽元枚自己滾蛋。
而他雖然愛死這樣的「裙帶關係」卻也察覺她的不快,他不著痕跡的把賂臂挪了挪,讓彼此間的距離稍有空間。「我想,巴頓先生很怕你。」
他很敏捷的把話題移開。
「你說那匹你老是騎著它到處跑的馬啊?」他的身體不再碰觸到她,這讓簡青庭放下戒心。
就說嘛,他絕對不是那麼色的怪叔叔。
「就是它。」
他跟巴頓先生頗有感情,只要飛來台灣他總會撥出時間到牧場帶它外出溜一溜,多年來從來沒有發生過意外。這次它的失控,叫人有些費解。
不過,巴頓先生兩次失常都跟這隻小蜻蜓脫不了關係。
簡青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些躊躇,小小的良心因為道德譴責而不安。「是我突然出現……我想它大概知道我動過它的歪腦筋,想把它宰來吃,所以不肯讓我接近,害你也遭殃了,對不起。」
濮陽元枚不敢置信。「馬肉?」
他滿想知道她那黑色頭顱下的腦袋中都裝了什麼?
可她的表情就是事實如此。
這讓他啞然失笑。
動物擁有非常敏銳的直覺,對於動不動想把它變成食物的敵人,難怪它要跳腳逃之夭夭了。
「你就乾脆說我貪吃好了。」她有些自暴自棄。
「其實--看你吃東西是一項樂趣,食物到了你眼中都是那麼美味,再難吃的也變好吃了。」
「如果你從小就要跟很多人搶食物,就不會說的這麼輕鬆了。」飯場如戰場,在她家開飯吃飯是一天中最大的盛事,沒有哪個願意錯過,就算破病也要手腳並用爬上飯桌。
可見慘烈的狀況了。
「有機會的話,我想去你家瞧瞧。」
「我家又不是動物園。」專供人家參觀。
他揉了揉簡青庭的發,「你全身都是刺啊小蜻蜓,你明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她不好意思的瞟向遠處,他那種安慰不言而喻,暖烘烘的熨暖了她的心。
「那就好。」
濮陽元枚覺得她真是可愛的很,人口眾多的家庭不僅沒有減少她臉上的笑容,洋溢的生命力更不摻雜陰霾和晦暗,不可多得的女孩子啊。
或者,他對她的瞭解太粗淺,但是,以後,他非常的確定自己會製造更多機會把她瞭解透徹的。
☆☆☆☆☆☆☆☆☆☆ ☆☆☆☆☆☆☆☆☆☆
話匣子打開,關也關不住了。
咭哩呱啦……嘰呱哇啦……
「早哇。」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拉開椅子坐下的萬英華道了聲早,正好看見簡青庭把抹了果醬的上司遞給自己那遠若月亮一般的Boss。
那個向來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老闆級人物,也用他一貫淺淡的招牌笑容接過小女生的愛心土司,順手把雅歷卓熱好的可可牛奶放到對方面前。
他們的感情曾幾何時好到這樣--
好詭異……好好玩喔。
拿了兩片全麥土司,萬英華眨巴著眼睛,並不打算坐下。
這兩人怎麼看都像對夫妻在吃早餐,她這顆電燈泡未免太過閃亮,識趣的閃人才是正道。
她有的是機會把簡青庭帶到一邊去好好逼供。
「英華。」濮陽元枚叫住她。
咬著上司的人轉過來,表現出一副全然的無辜。
「展浩去了二號工地,今天這裡的工程就麻煩你了。」展浩,萬英華的阿娜答兼拍檔。
「我……沒問題,不過,就我一個人嗎?」把嘴裡的土司拿起來,這樣講話俐落多了。
「小蜻蜓要跟我下山。」
小--蜻--蜒!呵呵,叫的好順口喔,個中要是沒有曖昧,她萬英華的頭砍下來當球踢!
「那算公假嘍,或是……私人約會?」
「你幾時連這點小事也過問?」
「展浩老說我沒有女人味,囉唆嘮叨也算女人的專利之一,讓我偶爾發揮一下又不會死對不對喔,小蜻蜓?」順手撈個替死鬼,免得老闆變臉就她一個人遭轟。
說到小蜻蜓……咦,狼咧?
她沒跑,只是移師到雅歷卓身邊對著人家的水晶果凍流口水。
氣氛一下凝固了。
萬英華憋住快要噴笑的嘴。
她沒想過去到哪都吃香的老闆也會有面色如土的一天。
他看中的人眼中只有香噴噴的食物,絲毫沒把他這「秀色可餐」的男人看進眼裡。
看的出來他拿眼中只有食物的小蜻蜓沒轍。
那種無可奈何又想板起臉卻N度失敗的豐富神情真是叫人拍案叫絕!回去,要好好說給她阿娜答聽才行。
「小蜻蜓!」濮陽元枚算是徹底領教她對食物的熱愛。
食物,是他徹頭徹尾無法打敗的敵人。
他相信若是有排行,小蜻蜓的排行絕對是食物食物食物……再來才是他濮陽元枚。
突然間,那悲哀淹沒了意氣風發的男人--
他不由得也移動尊臀。
萬英華這下才看見了他一腳皮鞋一腳包成粽子的腳。
這是哪個天才的傑作?
那個天才正笑咪咪,幸福得不得了吃著三色果凍。
流理台上雅歷卓比手劃腳的講著部落傳說,還有獵人頭出草的故事給簡青庭聽,壓根沒料到老闆竟會走過來,「濮陽先生……」
濮陽元枚看著低頭挖果凍吃,完全不理他的小蜻蜓,突然問雅歷卓,「煮菜會很難嗎?」
雅歷卓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可還是回答了。
「不難,一點都不難。」
在他來說,當一個老闆要比撥弄食物困難的多,要掌控一家或是數家公司營運,擁有內外一把抓能力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簡單的說,一個廚師跟一家公司的總裁哪個風光?隨便街上抓個遊民來問也有答案。
濮陽元枚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知道了之後呢?
在場的沒有半個人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所以,大老闆不再吭聲,問題自然到此打住。
☆☆☆☆☆☆☆☆☆☆ ☆☆☆☆☆☆☆☆☆☆
二十分鐘後。
「下坡時候要踩煞車,別……那是加速,不是煞車!」有人心臟快要病發的沿路嘶吼。
沒錯!嘶吼。
這麼沒形象的人緊緊抓住安全帶,悔不當初把方向盤交出去。